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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杠青年”的收藏:

从心出发,融入生活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8月03日        版次:A12    栏目:    作者:施沛霖、金瑜

     ■受访嘉宾:欧阳应霁 漫画家和文字创作者,设计荣誉学士及哲学硕士,香港跨媒体创作人,从事漫画制作、中外漫画评论、平面及室内设计、生活饮食专栏等工作。

    

    

     欧阳应霁收藏的食器

     ■受访嘉宾:张小川 知名首饰设计师、装置艺术家。2001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曾在德国斯图加特国家艺术设计学院研修,意大利Domus Academy 配饰专业硕士毕业,回国后创建“xiaochuan studio–小川工作室”及同名艺术首饰品牌。其首饰和装置作品曾在中国、法国、意大利、英国和瑞士等地展出,多件艺术首饰作品被瑞士卢加诺博物馆永久收藏。

     张小川的艺术首饰作品“裹挟”

     ■受访嘉宾:李伟斌 跨领域设计师、策展人、专栏作家。跨领域设计师、策展人、专栏作家。曾主持设计多家品牌复合店及网红民宿。

    

    

     李伟斌的电影海报及铁皮玩具藏品

  文/羊城晚报记者 施沛霖 实习生 金瑜

  

  今年上半年的新冠疫情,令宅家的人们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方式:他们把“家”变成一个不出门就可以工作、学习、社交、娱乐、运动的地方。家从一个单一功能的居住空间,变成了一个世界上最无界和最有创造力的地方。

  对于现代人来说“回家”有什么新意义?漫画家、跨媒体创作人欧阳应霁、艺术首饰设计师张小川和设计师、策划人李伟斌携各自的装置作品,参加了不久前在上海举行的“回家”展,引发了观众对“家”的多重思考及对居家生活中审美情趣的更多关注。

  欧阳应霁、张小川和李伟斌这三位拥有众多身份标签的跨界创作人,用现在流行的说法,都属于“斜杠青年”。对于怎样令家居生活变有趣这个问题,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答案:融入生活的收藏。在他们看来,收集爱物,只因心生喜爱,并没有太多考虑藏品本身的价值,生活却因此变得充满美感。

  

  “一件好的食器本身就是艺术创作,我更在意它能否融入生活”

  

  欧阳应霁,一个喜欢读好书、赏美食、品艺术,一路走来一路玩的文艺范大叔。闲时旅行,钟情漫画,关注设计,酷爱美食……在他身上有很多标签,于他而言,每个标签代表了他的性格、喜好、工作的不同方面,都是真实和完整的。

  而欧阳应霁最爱收藏的,是世界各地的食器,配合他亲手做的美食,把寻常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看他的美食书《半饱——生活的高潮之所在》、《香港味道》、《天生是饭人》、《快煮慢食》等,不难透过那些美食美器的背后,窥见他对生活一贯的好奇心和感悟力。

  羊城晚报记者:您认为艺术收藏应如何融入生活?

  欧阳应霁:社会上对于艺术收藏固然有大众认可的看法,但我认为艺术的定义应更广一点、更深一点。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种种追求,都可以提升到艺术层次。尤其是面对一些关乎生活美学的收藏和兴趣时,往往要跳出金钱和投资的桎梏,才能更尽兴、更深入。

  羊城晚报记者:作为美食家,您认为食器与美食之间有什么关系?您收藏食器有什么选择原则?

  欧阳应霁:食器的收藏完全是跟我的兴趣、工作相联系的,甚至是兴趣先行,工作后置,再慢慢结合。一件好的食器本身就是艺术创作,它的作用功能跟纯粹观赏类的艺术作品相比,意义更为重大。

  我的身份跟美食家相关,我认为食物本身也是艺术,食物的研发、创作、传统历史等跟艺术、生活美学是紧密结合的。所以无论是专业厨师还是家庭烹调,我们所能达到的,除了纯粹的技术成就以外,还有艺术成就。

  美食然后是美器,这是两者关系。我们不一定能在食物烹饪上达到专业水准,但如果我们能将美食与美器相结合,将美食进行艺术化的呈现,会为整个进食经验很好地加分。

  所以当这些食器长途跋涉回到家里,我不会直接把它们扔柜子里或单纯作展示,而是在实际生活中使用起来。这么多年,我做不同地区的菜式时,都会用上这些来自当地的食器,有意大利、西班牙、日本、韩国、越南以及中国不同省份地区的,将美食与美器相结合,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

  羊城晚报记者:令您印象最深的一件藏品,背后有什么故事?

  欧阳应霁:印象最深的是二三十年前,我在英国伦敦的Liberty百货公司,见到来自陕西铜川陈炉镇的青花大碗,虽然青花大碗在陕西是很普通、很民间的食器,但对在香港长大的我来说,青花大碗相当于碗的原型,是一种碗的原始状态,对我有着很神奇的吸引力。我对青花一直很迷恋,但它并不是景德镇那种很成熟、优雅的青花瓷,而是民间的、活泼的、粗犷的,有一种气韵在里面,符合我当年的美学追求。所以我一见到就买了,我记得是花了12英镑买了这个碗,当时有三个月在欧洲旅行,我竟然一直带着那个碗在欧洲兜兜转转,最后再带回家。

  这个故事有个后续,四五年前我忍不住动身前往陈炉镇。在陈炉镇时我忍不住让当地人仿照这个大碗朴实的器型做了一批出来,没有描花,只画了几笔简单的边,算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其实在所谓的现代化和“进步”的过程中,怎样能真正保留传统,包括饮食习惯、生活方式等,同时把传统发扬光大,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的。

  羊城晚报记者:在收藏方面您的理念是什么?在纯粹爱好与升值保值之间会选择什么?您如何理解收藏与生活,艺术与实用的关系?

  欧阳应霁:我希望收藏不跟金钱、投资保值直接挂钩,这是我的一个原则。我会更多考虑自己是否喜欢这种食器的质地、颜色,而不管它是否名家之作、是否具有升值潜力。

  我更在意所收藏的食器能否融入生活,成为餐桌的一部分,这个牵涉到体验的完整性。在收藏理念下,我会根据自己喜好的几大类颜色,多年来慢慢扩大和完整自己的藏品。我还会特意为所有食器准备好足够的空间。因为如此,我把另一种收藏——几大类的书藉,变成一个图书馆的形式,可以被大家公开借阅。

  在不同阶段,不同灵感会发生碰撞,也会引发某个阶段性的收集。比如在过去四五年,我一直在收集所有跟蓝色有关的物件,去年将所有蓝色藏品连续做了几次公开的展览——这对于收藏某些特别门类的朋友来说,或是一种参考:可能它不值什么钱,但当它达到一定数量、而你又有能力去策划这样的展览时,它将变成你收藏经历里一个阶段性的小结。

  

  “对于艺术首饰,应关注它的精神内核”

  

  关注过张小川设计的艺术首饰的人,都会感叹她能将生活中寻常可见的事物,化身为唯美的艺术品。苍蝇变成衣襟上可爱的胸针,栾树种子变成造型别致的戒指……作品中充满生活趣味与对未来的期待感。而收藏对于张小川来说,是一种对大千世界有意识的采集,也是激发创作灵感的重要方式。

  羊城晚报记者:作为艺术首饰设计师,您平时喜欢收藏什么?

  张小川:我平时的收藏比较宽泛,暂时没有非常专注的某一领域的收藏。有时去看画展、艺术展,遇到我觉得非常喜欢的、合适的艺术品或者画作,我也会买。我收藏的品类有绘画,也有小的装置,这些可能属于价格相对高一点的。

  平时我在不同的地方旅游时,会去收藏一些有趣的东西,可能是跟当地的手工艺有关,也可能是跟不同的艺术风格、不同的艺术历史相关的一些小件物品,这些东西主要是因为自身的喜好而收藏,并没有过多地考虑升值或其经济价值。

  羊城晚报记者:您觉得是什么决定了您的收藏喜好与品位?

  张小川:我觉得是我的学习历程决定了我的收藏喜好。我是学艺术的,所以我对跟艺术相关的一些作品或者一些小的物件会特别感兴趣,也对好的设计感兴趣。

  关于收藏的品位,我个人的收藏只是代表我的喜好,收藏的品位是不需要跟任何人去比较的,或者说不存在一种比较,很难用这个去评判他/她的品位,这是非常个人化的喜好和选择。

  羊城晚报记者:收藏能为您的创作带来什么灵感?

  张小川:收藏不同的东西,我觉得对于创作来说是有启发的。个人创作于我而言,一定会有局限性,但收藏一些不同文化的艺术品和产品,能让自己对不同文化、材料、各种观察世界的方式进行不同的采集,这对创作肯定大有裨益。

  我将这种收藏归纳成为采集,它并不是直接产生灵感,而是在不同的文化和工艺手段的影响下,可能会产生很多不同的连结,每个人对于这种不同连接的反应都会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其实也是激发灵感的一种途径。这种灵感,它可能不是显性的,而是隐性的,可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不同的文化会显露一角,让灵感悄然而至。

  羊城晚报记者:您将自己设计的首饰定义为艺术首饰而非珠宝,何为艺术首饰?您希望艺术首饰给佩戴者或收藏者带来什么感受?

  张小川:关于珠宝和艺术首饰,它们的区别颇大。一般来说,珠宝一定具有艺术性,但珠宝在一定范围内,还是会用贵重金属或宝石,基本上要符合佩戴原则。但艺术首饰,更多是偏向于艺术品,而用了首饰这种媒介去表达。  

  所以艺术首饰几乎是可以用任何一种材料、任何一种方式去呈现,甚至可能并不适合佩戴。

  对于艺术首饰的收藏,我觉得要更多关注和在乎它所表达的概念。当然,艺术首饰也可能用到各种不同的贵重材料,但无论是佩戴它的还是收藏它的,更应关注它的精神内核、它所表达的概念,然后才轮到它所用材料的价值。

  羊城晚报记者:在这次“回家“展中,您创作了什么艺术品?希望传达什么理念?

  张小川:在这次“回家”展,我带来了名为“裹挟”的系列作品,包括两件首饰、两件装置。为什么叫“裹挟”?之前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新冠疫情完全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状态。我想以“裹挟”来表达隔离时期的生活状态和心情。

  裹挟的作品,它其实包含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张力,它既有挣脱的张力,也有向内包裹的收紧的力量。在我的作品中,我呈现了一个试图保护但又不完美的壳,表达了一种希望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心情。

  

  “旧物有情,令家变得有温度”

  

  在许多艺术展览中,都能见到跨领域设计师Ben李伟斌的身影。从最初的bEnshop、歌莉亚225,到保利三乐文创书屋,到近期的多家网红民宿作品,都令人印象深刻。李伟斌善于进行旧楼活化的设计,对他而言,有温度的家应该有人的痕迹,而旧物往往是“痕迹”的温润载体。

  就像他最爱的收藏品——电影海报与铁皮玩具,都是透着时光感的事物。他将这些心爱之物和谐地融入家居设计中,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羊城晚报记者:您如何理解收藏与生活,艺术与实用的关系?

  李伟斌:最关键是自己喜欢。收藏应该是收心头所好。只看升值的是职业藏家,纯粹爱好的是玩家,能够在日常里使用的是生活家。

  羊城晚报记者:作为一位跨界设计师,您的收藏门类主要是电影海报和潮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收藏爱好?对于您的设计会产生什么启发?

  李伟斌:电影海报最早是源于我父亲的收藏,他退休前一直从事电影美术工作,所以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他就一直收藏跟电影有关的资料,电影海报、“戏桥”(一种看电影与电影票一起给的剧情说明小单张)、宣传画等,我在这方面只是顺势而为。在那个年代,他自然也会参与不少宣传画的创作,所以我是在这种收藏与创作并存的环境里长大的,对我个人设计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直到现在,我对有历史感和有时光痕迹的东西都特别有感觉。

  羊城晚报记者:您认为艺术收藏应如何融入生活?

  李伟斌:我从来都主张艺术收藏品在家居中呈现使用的状态,而不仅仅是束之高阁。

  在我个人而言,我兴趣广泛、随心所欲、见异思迁,所以并不限定自己的探索方向。比如我把我收集的电影海报装裱好,挂于我的工作室、咖啡店和家里,到处可见,成为融入家居的装饰品。

  羊城晚报记者:您最喜欢的一件藏品是什么,背后有什么故事?

  李伟斌:我收集了一堆铁皮玩具。铁皮玩具对于我有特别的吸引力,对于上了点年纪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的童年回忆。其实小时候的我并没有怎么拥有过铁皮玩具,可能正因为这样,更放大了我成年后的占有欲。有一次去捷克CK小镇的旧货店,看到一套铁皮的换轨火车,专门买了回来。铁皮玩具让人有着对未来世界的向往与现实的钝感,我很喜欢,也因此在最近参与的“回家”公益创作展里,我的参展装置“家非咖啡馆”,就用上了复古的铁皮机器人造型。

  羊城晚报记者:潮流+动漫+街头文化元素的艺术品越来越受新生代藏家欢迎,从家居设计师的角度,您认为这类藏品给生活空间会带来什么趣味?

  李伟斌:这些当代艺术品可谓居室里的“公共艺术”,既可给人参观,也能孤芳自赏。关键是,它可能比家居里的其他物件更能表达主人的趣味、品格和主张。相比于传统藏家,新生代藏家更注重藏品是否能与生活空间融为一体,成为体现品位的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