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帮文 潘鹤先生走了,享年九十五岁。 和很多同龄人一样,我早就知道潘先生一件很有名的雕塑作品。那还是我读小学的时候,在一篇语文课文里遇见过一张插图。这篇课文讲的是红军长征的故事,插图的名字叫“艰苦岁月”。文字的细节淡忘了,但插图的形象始终清晰,至今印象深刻。在艰苦岁月里,老战士悠然吹奏着快乐的笛子,嘴角微溢着笑意,小战士依偎在他身旁,托腮倾听,仿佛看得到他满脑的憧憬。 实在没有想到,在二十年之后,会和《艰苦岁月》的插图作者相遇。从山东到广东,从大学到报社,辗转到艺术与收藏板块的报道工作,和艺术家的接触多了起来。有一次采访潘鹤先生,才知道那件雕塑出自他之手。 而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潘先生创作这件作品的缘起其实和长征没有关系。这一作品是潘鹤受委托为建军30周年美术展而做,当时的主旨是要表现第四野战军解放海南的情景。总是在创作中独辟蹊径的潘鹤先生,决定舍弃浅白地表现战争胜利场面的思路,而从艰苦场面来表现胜利来之不易。结果,草稿被否决了。不服输的潘鹤坚持了自己的思路,最终形成了一个老战士和小战士的形象构思,既有“艰苦岁月”的场景,又映现着一种积极乐观的精神。 听说这个过程后,我对潘老说,您这是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的结合。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再后来,和老先生接触多了,就更加了解他的风趣,也感喟他的嫉恶如仇。有一次,他对城市空间里光怪陆离的雕塑大加挞伐——我对刘开渠说,我们提出城市雕塑,有可能成为历史的功臣,也有可能成为历史的罪人;污染城市的雕塑泛滥成灾,稀奇八怪,没有精气神,垃圾明显比精品多,污染了整座城市。太不像话! 我看年近九十的老人动气,就赶紧安抚他,让他消消气。他不说了,但脸上的怒气迟迟未消。 我说,潘先生,您说的这些话能不能刊登在报纸上。他马上又怒了起来,你赶紧发,一定要发出来! 后来发现,老先生天生率真,有话就说,就是这么简单。 在另一次交往中,我又看到潘先生另一种可爱的风格。2014年的10月,老东家《新快报》要成立书画院,让我去找潘鹤先生题写匾额。约好时间,登门拜访潘先生。他一开始不太愿意题写,解释说:我不是书画家,我主要是做雕塑的。 眼看着这事要办不成,我只好央求老先生:您也是画家,您早年画的一些画都很厉害;再说,您在艺术界的地位太高了,必须找您来题写。 老先生只好应允。他铺开一张四尺宣纸,倒上墨,提笔。又“抱怨”了一句:我不是书法家,写不好。 写完。几滴墨不小心洒在了纸上。老先生不满意,撕了重写。结果,找了几遍,没有宣纸了。说,你赶紧下去,给我买几张宣纸。 我顿时有点懵:您要什么样的宣纸?有没有要求? 老先生笑了:无所谓,都可以。 遵命。提着一刀纸,再上楼。老先生又笑着说,不会让我写完这一刀纸吧?! 我说,这是给您留着用的。 老先生又写了两张,还是感觉不满意。 再写。第四张,成了。遒劲有力。 他说,你给我盖印吧。 老先生就是这样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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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性潘鹤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12月22日
版次:A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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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