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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报记者 孙磊 “一把刀”,杀鱼斩骨,从上海到纽约,刀下无数佳肴。 “千个字”,花前月下,竹影如人,认不清,写不完。 近日,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王安忆的第十五部长篇小说《一把刀,千个字》。该书从淮扬名厨陈诚在纽约法拉盛的中年人生起笔,展开了个体与血亲、时代、历史相互联结的大叙述。 这部完成于2020年5月的新作,甫在《收获》杂志发表,便一举荣登《收获》年度榜长篇小说榜首,在其他文学评比中也屡屡上榜,名列前茅。 王安忆自陈,她的写作是以“琐碎”出名,但在这部新作中尝试做减法:“倒不是提炼的结果,而是对细节的要求严格了。但在这背后,还是对日常生活的爱惜,常情常态中,说不定隐藏着怎样的真理,需要花终生的时间去认识。” 契机:看法拉盛的第一眼便被吸引 《一把刀,千个字》从清代袁枚的诗句 “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切入,小说最初的动念,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王安忆在《儿童时代》杂志的夏令营里的见闻.直到2016年她到美国访学半年,流连纽约,才为心中的人物找到了合适的环境,让他在法拉盛的红尘里活了起来。 王安忆说:“我第一次去那里便被吸引住了,身前身后的人脸,都有故事,有的找得到范本,比如林语堂的'唐人街',比如白先勇的'谪仙记'……还有找不到范本,原始性的,单是看那写字楼电梯间里的招牌,不知道有多少故事的头尾。” 在王安忆看来,法拉盛更像中国内陆的二三线城市,粗犷、豪迈、轩朗、大开大合,新的世界,新的人类。小说中的淮扬厨师的原型就是王安忆在法拉盛找到的:“我问他各菜系的特色,他真是那么回答的:任何菜系做到最高级便无差别。” 多年前,王安忆在回顾自己三十年的写作道路时,总结出了创作“四不”原则:不要特殊环境特殊人物;不要材料太多;不要语言的风格化;不要独特性。在与《收获》杂志副总编钟红明的对谈中,王安忆表示,淮扬厨师对菜系特色的回答让“不要风格化”有了根据。 小说并未采用线性时间叙事,而是从主人公陈诚的人生中段、现在进行时态开始切入,交织着他的少年记忆,从上海弄堂亭子间到扬州高邮西北乡,从哈尔滨工厂住宅区到呼玛林场食堂,再到万里之外的纽约法拉盛。故事从他手中的“一把刀”——淮扬菜写起,看似波澜不惊,但是手起刀落,我们看到的是竹影婆娑中沉甸甸的人生。 “这样的结构还是从叙事的效率出发,倘若按人物的编年,自然时间的进程,一是需要漫长的篇幅,二是需要更多的细节,会淹没我以为重要的步骤。”王安忆表示,写实主义的麻烦就在于无法忽略过程,所以这也是对她自己的一个挑战。 变化:从“琐碎”到开始做减法 对于一位成就斐然的作家来说,最大的挑战来自自己。王安忆写作四十多年来,几乎每一部作品,都会从不同的层面给予我们更新鲜、深刻的感受。 在钟红明看来,《一把刀,千个字》描述的是人间烟火的饮食人生,但给人印象深刻的,还是王安忆对信仰、历史与时代的书写。在此前的多部作品里,王安忆都在尖锐地诘问,反复地思辨,不断挖掘人性,并不肯给人物轻易的浪漫结局。 对此,王安忆表示,一个写作者,很可能终身都是在写一本书,每一本都是未完成,每一本又都是续写和补写。“接”和“续”的是生东西,却是从熟东西里长出来:“所谓‘坚持’,在我可能只是有股子韧劲,还有,思辨对我有吸引力,可能属于理趣的爱好吧。” 在长达四十多年的创作生涯里,王安忆的写作有不变的内核,但也有常变的探索。王安忆称自己的写作是以“琐碎”著名的,这次新作开始则尝试做减法:“初写作时候,不懂得挑选,拾到篮里都是菜,舍不得丢弃。渐渐地,学会了鉴别,有的有用,有的确实无用,或者用处不大。” 王安忆表示,倘若在过去,这部小说写得成三十万字。现在二稿写作减掉的越来越多:“以往的加法,今日的减法,大约都是修行。根据否定之否定原理,经过‘溢’,再经过‘枯’,接下来说不定又‘涨’上来。” 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王安忆说她无法挑选读者,只能遵从自己的写作原则:“令人欣慰的是,从印量和销售看,我没有失去太多的读者,甚至还有限地增长着,这倒是市场的好处。所以我从来不排斥市场,它一定程度真实地体现了供需关系。” 正如同济大学教授王鸿生所说:“王安忆的写作历程已足够漫长,她与时代的纠缠已足够艰辛,但一次次能量再生,一次次化无形为有形,元气依然那么充沛,韵味愈加醇厚而绵长,我只能认为,她的活力好像还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