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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铁 定南与龙南、全南三个紧挨着的县俗称“三南”,是江西省版图最南端的一块地方。三个县抱成团,突入广东地盘。袁胜元在省城读大学后回到定南,做过老师、记者,后来当了镇长,再后来又在国有企业担任过党委书记。但是读他的文字,清新自然之风扑面而来,吹送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不论是取材、立意,还是语言风格,一点看不出他也曾“混迹官场”。 《故园情深》这部书稿里的文字,围绕着定南的人和事铺展。袁胜元用朴质却不粗糙的语言,热情描绘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从容叙说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事。通过这些普通的人和事,展示了家乡在他身上深深打下的文化烙印,倾诉了他对家乡的真挚热爱。 在这部书稿里,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篇目是写定南食品或与吃有关。袁胜元写糍粑、写香菇、写春笋、写鸡酒、写脐橙、写“汤皮”——这是流行于赣南地区的一种传统食品,也有人写作“烫皮”,语音上似乎更近方言。它选上好的大米做原料,经过浸泡、磨浆、蒸熟,再切成丝、条或块晾晒而成。吃的方法多种多样,蒸、煮汤、油炸或以沙翻炒,可做主食也可当零食。袁胜元写的这些食品,具有非常典型的“三南”风采。 袁胜元的写作充满烟火气。他送书稿来的时候,还给我送来一本《行走定南》。那是他新近出版的一本散文集。随手一翻,里面写到定南的虎形围、柱石桥、鹅公圩等村子,都是我这些年考察古村落时去过的地方,不由兴趣顿生。接下来我又发现,在这本书里,袁胜元同样写了好些关于故乡吃食的篇什,比如米酒,比如茶,比如酿豆腐,比如酸酒鸭,比如石螺,等等。还有汤皮、定南粉。看来在袁胜元那里,故乡的味道刻骨铭心,所以他会用那么多的文字去贴近故乡的食物。 一些沉湎于美食写作的作家,笔墨一直盘桓于食品的详细介绍,流连于色香味的具体描述,写作似乎只是为食品张目,缺少文学的情怀和韵味。但是袁胜元写故乡的味道,却是从食品中透视文化。他从与食品相关的时代影像中展示历史的起承转合,从自己人生之河里打捞流泻在食物中的社会情感和情怀,食物只是他体察生命的触角,为他轻轻推开文化之窗。 比如他写春笋,不只描摹了春笋的美味,更写了不同时代人与春笋的关系,以及附着于不同时代春笋的不同情感。又比如他写花菇,写了它的形:“手指蛋般粗短的菇脚上戴着顶直径3-5公分大小的帽子,帽子上由中心往外裂开很多不规则的花纹,看起来矮墩墩胖乎乎的,却嫩润光亮,清香四溢。”也写了它的味:“不管是煎、炒、蒸、煮,吃到嘴里,都有一种肉嘟嘟、松蓬蓬、嫩生生的感觉,像含着一个金元宝,不忍咬,不忍嚼,不忍咽,一不留神。滑入喉咙溜进肚子,一股酥酥的感觉,自心底向全身每一个细胞渗透,直至脚趾、发梢,无比受用。”但是他更写了属于自己的香菇故事,写了香菇对村民生活的意义,写了自己第一次上山碰巧采到香菇的感受和由此引发的连锁后续。在《岭北糍粑》里,袁胜元并不耽溺于糍粑的一般性描述,他的笔墨继续挺进,由共性糍粑写到自己家的个性糍粑,又由自家糍粑的物写到作为自己父亲母亲的人。这就把思考提升了一个维度。 有人说,人生保持得最为久远的记忆是味觉,所以人们总是难舍幼年形成的食物爱好,甚至登上金銮殿了还有可能继续偏爱当普通百姓时的普通食品。尤其是对当年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更是如此。味觉的耽溺实际是对时光的留恋,对生命的感叹。袁胜元的书稿当然并非只徘徊在“吃”的话题上,不过其他那些篇目也都围绕着定南这块土地,写这块土地上的普通日常生活、普通的乡民。尽管不是直接写吃,但是那些风情和人物却同样满溢着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