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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自家的院落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7月11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杨丽丽

  □杨丽丽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想回到老家去,回到父辈耕耘的土地上。那里有我熟悉的乡音,有我童年种下的桑葚树,还有我被黑狗“追杀”的岁月。

  我曾像一尾鱼,逃离了养育我的村庄和土地,因而失去了最滋润的水源。我把自己安置在某个城市的一角,想要像城里人一样吃饭睡觉,可是我败在了水土不服上。在经历了尘世间的勾心斗角后,我越来越想念乡下生活的宁静淡然。

  老家的院子是父母为我固守的一片“江山”。当我满身疲惫地离开城市烟火,又躺在老家的土炕上,母亲依然会像往常一样端出我爱喝的小米粥:“累了,就回来歇几天吧。”父亲则会拿起锄头,不声不响地走向他一直在耕耘着的土地,我知道,他回来时肯定会用甜甜的红薯慰藉我的肠胃。

  有父母守护的院子,依然肥沃得让人心生愉悦。一畦韭菜、一架丝瓜、一畦茄子,还有一溜小白菜,刚撒下种子不久就开始冒出嫩绿的芽了。母亲把院里那个小菜园经营得风生水起。每每从老家返回我在城市里的蜗居时,那些丝瓜、茄子、豆角就成了我最忠诚的旅伴,伴我一路颠簸。但它们也和我一样有水土不服的毛病——谁让我们都是母亲养大的孩子呢。

  回到乡下去,我一直这么希望。还有哪里的天空能像乡下如此云淡风轻。回到乡下,我可以卸下诸多包袱,肆无忌惮地吃着大葱蘸大酱,看树梢上的朝阳,赏村口的落日,无所顾忌地和父母谈谈天气,谈谈那些鸡鸭猪羊,谈谈院子里正在茁壮成长的小白菜,还有邻居家刚刚出生的小黑狗……把日子塞进柴火灶里一点点地燃烧着。

  帮母亲提着泔水喂小猪崽时,系着围裙的母亲不停地嘱咐我:“家里刚榨的两桶花生油,回城前记着带着,炒菜可香了。”回城——我突然讨厌起这两个字。它们硬生生拉开了我和村庄的距离,拉开了我和母亲的距离。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如今已视我为“生命中的过客”。曾经被我天天“欺负”的枣树已长到比房顶还高,高高在上地看着我。我知道,它虽然像我一样离这个小院越来越远,但我们的根都依然扎在这个院子里。

  有人曾说:“生命,只有来路,没有归途。”可是我觉得,父母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来路,也是我的归途。回到乡下,脚踩在父母守着的那一方土地,整个人都很踏实,待在父母固守的小院里,那温热的土壤就会一点点地传递给我熟悉的温暖。我能看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起脚尖,撸下一把又一把槐花;我能看到那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在枣树下大声朗诵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我能看到无数的小姑娘,她们在逗弄院子里的大黑狗,蹲在母亲的菜园里偷吃西红柿,在和院子里的凤仙花聊着天……

  梁思成说:“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了一个自己的院落,精神才算真正有了着落。”如今我也有一个院子,就在乡下,在父母安守的田园边。回到那里,即使再漂泊的灵魂也会安定下来。院外是红尘俗世,院内是我的静谧安然。在瓜果飘香、野花爬满篱笆的院里,在刚刚开花的枣树下,支一张茶桌,泡一壶花茶——一定要花茶,最好是茉莉花茶,这样就有满园的花香静静地伴着我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好啊,不用阿谀奉承,不用曲意讨好,园中有菜,田里有粮,自由自在又踏踏实实。

  回到乡下去。“那里是我的家,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里的一草一砖都是我的生活标记。”回到父母身边,撒撒娇,淘淘气,再做回那个让家里黑狗都讨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