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一直在线

　　□吴晓锦

　　1

　　暑假才过半，跃进中学的傅荆老师就接到教导处主任的电话，说下学期学校要重新调整高二高三级的老师和年级长，问他是要跟上高二级还是继续留在高一级？

　　傅荆其实很舍不得过去这一学年教的高一年级七、八两个班，尤其是七班那帮学生，很上进很懂事，优秀着呢。

　　傅荆知道，主任历来不放心让他跟上去，他倒不在乎这个，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留在高一级。

　　开学前一星期，学生就来打听学校有无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方面的变动，傅荆都装傻。有些同学乐观地说只要班主任和傅老师还跟上去就行了，只要不是那有名的“凶神”来当级长就好。傅荆没回答，只在心里有点痛：同学们，做好思想准备吧，结果都非你们所愿。

　　2

　　开学后，七班的梁雨、穆晴、方荞、文芙芸、兰婷婷、黎仪、黄荣、李赋和八班的戈橙、吴林、陈欣等同学就几次来找他。

　　“小背心，我们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狠心丢下我们？”

　　陈欣甚至说，要把傅荆“劫”回去。

　　傅荆嘴上都说，他也舍不得离开，但作为教师，他得服从学校的安排。但他心里没说出来的还有很多。他当然知道父母希望看到的是孩子的高分，大学录取的依据是高分，就业单位青睐的是名校学生，教育局需要的是升学率……

　　傅荆摇摇头，在这功利得越发残酷的时代里，他那和风细雨式的因材施教，难以满足上级和家长对于考分的要求。多年后，恐怕连学生都会因为考不上理想的学校、谋不到好职业而怨他。“所以我只好及时退出，让你们趁早进入军事化般的学习节奏里吧。”

　　教师节时，梁雨他们送来了特别礼物：一张自制的证书，证书上说傅荆是“中国好老师”。右下角公章上的颁证部门，是跃进中学高一（7）班。

　　傅荆实在不相信自己真有那么好，学生们的表示有些夸张了。但他跟别的老师的确有些不同。

　　3

　　傅荆上课总是带着微笑，不时来点幽默，还会离题似的扯到与课堂内容相关的故事上去，但总能及时地言归正传，让学生觉着风趣又博学。

　　听着学生们对于作业量的诉苦，傅荆总是深表同情。每个科任老师都担心学生成绩下降，那他们也要挨批、与晋级无缘。所以老师们都不愿减负，因为你减负，就给了别人增负的机会，到时候人家的考试成绩突出，被削掉好机会的是自己。

　　可傅荆从来就认为，高压手段连“病梅教育法”也算不上。他总希望学生们能有喘口气的机会，因此总会主动减少语文作业量，即使因此而被领导和同事们侧目，也问心无愧。当然，该做的作业，傅荆从来不会缺少，只是坚决删掉那些没必要的重复性题目和难题，将每晚的作业量限定在半小时之内而已。

　　高中学生多数被要求住校，早上六点半就要进教室晨读，要到中午十二点才放上午学，下午要熬到六点才放学。有些学生来不及吃早餐，或者因太早而不想吃，所以一到早上十一点或下午四点左右就叫饿。傅荆就在学校饭堂早餐时多拿些，打包两三个馒头或鸡蛋回办公室给学生。

　　教师节时，傅荆知道学生们会送小礼物来，所以提前一天准备好了回赠的零食。没想到方荞不小心被那级长发现“私藏”了零食，扣了两百分的德育分，傅荆连连抱歉说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这下可能会影响到她评优了。没想到方荞完全无所谓，说没事没事，不影响她的快乐。

　　4

　　因为秋天时傅荆不时会穿一件褐色的毛线背心，眼尖的穆晴同学就首创了“小背心”这个外号给他。傅荆问穆晴，“小背心”的称呼是否仅仅玩了借代手法？穆晴说小背心还有种淡淡的温暖。傅荆觉得学生也没什么恶意，就默许了。从此这两个班的同学就公开把“小背心”当做对语文老师傅荆的称呼，而且多是女生们这样叫。文芙芸还曾说，打算为傅荆组织个后援会，傅荆赶紧制止，他也不是什么明星，别搞得太出格了。

　　毕竟是圣贤书熏陶出来的，听着学生们当众无所顾忌地称为“小背心”，傅荆也曾觉着自己有点为师不尊，但见学生们并没有什么不敬的意味，想着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不该过于刻板，也就坦然接受了。

　　现在，只要一有空，这些学生娃总要冒着“串班”的罪名，从二楼上到四楼来找傅荆闲聊几句。周三下午，在五楼上完电脑课，文芙芸他们则一定要顺路来看看傅荆。傅荆几次说他没教好大家，不值得大家老惦记。穆晴便说：“跟你在一起，我们感到自在和愉快。就是你来教我们以后，我才真正喜欢上了语文，而且语文成绩还升到全班前三了！我最近拿到高分的作文，就是按傅老师教的方法写的。你要对自己的教学有自信嘛。”

　　5

　　文芙芸他们更多的却是诉苦，一会儿说老班长梁雨早已是公认的优秀班干，可还常被古板的新班主任批评得几乎要怀疑人生。而同样是班干部的文芙芸、黎仪和黄荣还因一点误会，又被新级长分别扣了一千分、五百分和三百分的德育分，不给分辩，黄荣还被骂哭了。

　　傅荆安慰他们说换了新环境，总要有个适应过程，百炼成钢，老师都是为学生好。傅荆还告诉学生们，心里郁闷时，尽管来找他闲聊。

　　渐渐地，来访的学生们也开始谈到最近的进步了。八班的钟良来报，他的语文成绩终于及格了。赵涛更是自豪，他已经取代班长而成了八班的语文第一。傅荆心里也略有点酸，不过他还是连连恭喜。

　　傅荆想，自己也许终于成为过去了，但这陪伴还是会一直遥遥在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