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本事

　　□祝全华

　　益虫是我邻居，也是我同学，有那么几年，我和益虫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用我妈的话说，你俩天天长在一起了。

　　我管益虫他爸一口一个张大伯，管他妈叫张大娘。张大伯又瘦又高，是个老革命。有回张大娘跟我说，你张大伯要不是文化低，早就到省里做大官了。我心想，张大伯是镇长，官也不小啊！

　　张大伯的事，益虫写过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他在作文里特别提到张大伯教育他，要当个益虫，长大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老师把他的作文当范文念：“我愿意做个益虫，专门吃害虫，吃了害虫就能保护庄稼和树木，保障人类的生活。”从此我们就叫他“益虫”了。

　　益虫有三个姐姐，长得都好看，名字却叫小蜜蜂、螳螂、蜻蜓什么的。益虫在家里被叫成“瓢虫”，多难听！可是益虫对我说，名不好听但是老厉害了，数我的功劳最大，能消灭麦蚜、棉蚜、桃蚜等好多害虫，保护树木、瓜果、庄稼不受损害。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家的孩子都想当益虫，还争着当益鸟，当他们知道喜鹊被称“吉祥之鸟”，能给人们带来好兆头，就争着当喜鹊。张大伯笑呵呵地说，你们知道自己是益虫就好了，做个益鸟也行，别挑了，干好自己的事，别让我和你妈操心。

　　关系好，我遇上他们家劈木头或是下菜窖往上搬菜什么的，就帮着干。有时张大娘准备些菜啥的，就让我拿回家。爸妈得到了一镇之长的好，就在过年的时候让我拿上两瓶酒，送到益虫家去。可张大伯就是让我把酒拿回去。我说我不敢，我爸会说我的。后来我就看到张大伯拿上两瓶酒到俺家，和爸爸扯扯拉拉地说着客气话。现在一想，张大伯就是体恤民情，看我家生活没他家好不忍心要。

　　跟我比起来，益虫属于娇生惯养，但他偶尔也和我去上山砍柴。记得有一回是下午放学后去的，我和益虫扛柴上冈时天就黑了，在冈上能听到远处有呼喊的声音，那本来是家里来人接的信号，可我那时胆特小，听到声音就害怕，就不管益虫了，只管尥蹶子往冈下去了。益虫比我胆还小，吓得在后面呜噢乱叫，直喊救命啊……我一听更害怕了，真就觉得要命的事到眼前了，只管呼呼地往冈下跑。

　　只要后面益虫的喊声一停，我就想他是不是让狼吃了呢？下一个就轮到我啦！就使出全身的劲往前飞奔。等待我连滚带爬到了冈下，一看这里有好多人，有休息的，有接人的。我以为益虫不死也得把柴扔了，没想到他还真把四捆柴扛下来了，真是舍命不舍财呀！不过他说，扛柴有一种受到保护的感觉，柴夹在脑袋两边，真有护卫的作用。这是留柴保命了。

　　后来益虫家搬市里去了，说是张大伯升官了，我们一直保持联系。那时没有手机，经常写信，益虫说，我爸遇到点事就给我们上“益虫课”，说不凭关系凭能力，爸爸妈妈不会为你们走后门，不希望你们成龙，但成个虫子也要成个益虫，决不能成为害虫！

　　张大伯退休后也一直保持着老传统，从来不占公家一点便宜。他平时喜欢看书读报，把一些党的政策和养生之道搜集起来自己花钱到街上的店里复印，钉成一个个本子，免费发给邻居或寄给战友。有一回益虫的三姐要把张大伯的资料拿到单位复印，张大伯脸一板说，个人的事应该花个人的钱，为什么老想着占公家的便宜！张大娘冲我挤下眼睛轻声说，你张大伯呀，就是个老益虫！

　　张大伯耳朵挺好使，说，亏你还知道，我最烦搞歪门邪道，管不了别人还管不好自己？就是守着肥肉也不能吃，如果一个干部老想着自己捞好处，那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吗？人啊，你得想想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真的是你自己有本事吗？能做到干干净净，才是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