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姐的江湖

　　□王 晓

　　提笔写黄姐，技师两字斟酌许久。

　　她是我们平常说的美容师、按摩师、修脚师傅、捏脚师傅，让人精神放松筋骨舒展的活儿她都做，怕这么写黄姐看到不舒服，还是文雅一点，流行通俗一点，称她技师。

　　黄姐今年五十岁不到。十几岁就闯荡社会，天津码头、北京胡同都待过，刚开始，修脚、捏脚、扳筋、按摩、推拿，后来面部护理、发疗……男女客人都有，技术越来越全面。见的世面，用黄姐的话说，海了去了。怎么个海法？下至平头百姓、上至身家过亿的老板都服务过。

　　二十岁刚出头，黄姐结婚了，丈夫老朱比她小半年，黄姐正月生，丈夫七月生，黄姐对老朱说：“我会跑了，你才会坐，叫我姐。”大姐大的派头就有了。

　　她去天津打工，老朱在家盖房子，最后还差15000块钱收尾，那个时候这是巨款，窟窿愁死人。老朱母亲走得早，缺乏安全感，不承想弄房子差这么多钱，慌了，赶紧打电话向老婆求救。黄姐在电话那头豪气地说：“钱明天一分不少打给你，别怕，有姐呢！”自此，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问问老婆意见。日子长了，老朱偶尔对这种自己不做主的局面也不满意，会对老婆无端生怨气，黄姐撒娇：“管你不满意，不管你又拿不定主意，最后还得求着我管，难死姐了。”黄姐还说，老朱这种人就是奇葩：活着没信心，死又没决心，不死不活很闹心。幸亏有姐，姐还就稀罕这朵奇葩。

　　在天津的时候，黄姐不是老朱的姐，是419号技师。一天干14个小时，客人投诉一次，罚款500元，所有技师分等级领工资，考核最后面30%的员工随时准备卷铺盖走人，竞争激烈，淘汰厉害。人家那些长得像明星的技师，陪客人聊聊天就可以赚钱。黄姐说自个这种貌不出众的，只有靠手法、力气去赚钱。推拿、扳筋手法跟悟性有关，力气就是一个顶一个做，只要有活干，不吃饭都行。偶尔打电话回家，都是报喜不报忧，拿着家乡小城十倍的工资，做着丈夫眼里的大姐大，风光得很。

　　后来到北京，又成218号。服务行业苦和累在哪里都一样。人家吃饱喝足来享受，正常人睡觉休息的时间，就是技师们的工作时间。有位客人连续点218号三次，每次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整整五个小时。客人失眠，只有做头疗才能放松神经，睡一会儿。每次来一句不聊，闭目养神。第四次来时，客人问218号：黄姐看你这么努力、辛苦，看来家庭负担不轻。黄姐说，家里一儿一女，一家老小三四口要养活呢。客人也附和，我也有两万多人要养活呢。黄姐吓得不敢出声。后来才知晓，面前的这位，是赫赫有名的房产大鳄，企业员工两万多。

　　儿女大了，孙辈有了，黄姐还是那个火辣辣的姐，只不过不想在外地做，回了老家，继续干老本行，兼带网上卖美容产品。去年疫情期间，闲不住的她收入不降反升。朋友圈产品卖得好，老客户还预约上门服务。黄姐客源不断，技法好、肯出力是一个方面。她早年在大城市，见证服务行业起起落落的历程，见识广也是她的魅力资本，和客户交流，很容易感染人。我就是喜欢听她聊天才找她的，这样的人还不止我一个。

　　黄姐文化程度不高，结婚挺早，儿女齐全，操心不少，辛苦又幸福，一笑乐逍遥。这样的普通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