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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相机为武器救亡图存 广东先辈开创红色摄影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7月16日        版次:A07    栏目:南粤红色文艺 2    作者:朱绍杰

     沙飞《八路军战斗在古长城》

     叶挺《新四军女军医为新四军战士疗伤》

     石少华《地道战》

  

  文/羊城晚报记者 朱绍杰

  图/受访者提供

  

  摄影术从广东传遍全国,广东摄影家在其中发挥先驱以及主导作用。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色摄影”体系的建构、发展过程中,广东人更扮演着重要角色。奠定中国红色摄影史的四大摄影家沙飞、石少华、吴印咸、郑景康中,除吴印咸外,其他三位都是广东人。

  

  开创历史

  

  广东是近代中国最早传播摄影术的地区之一。1844年8月13日,法国海关官员于勒·埃迪尔在澳门拍摄了一张银版照片,这是有史可查的拍摄于中国土地上的第一张照片。由此,摄影术自广东传向全国,此后中国摄影事业的启蒙和发展者,多出自广东。邹伯奇、罗森、罗元佑等广东人纷纷开设照相馆,也开启了中国人的“照相馆时代”。

  著名摄影家、中国摄影金像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顾棣在《中国红色摄影史录》中指出,广东地处沿海地区,商贸发达,因此成为摄影术最早传入中国的地区之一,同时也是中国新闻摄影事业的发源地之一。抗日战争以后,中国新闻摄影的中心由南方转移到北方,而华北的摄影事业主要是由广东人开创、领导、发展起来的。沙飞就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日前,“红色记忆——沙飞摄影展”在广州政协文史展示中心展出。展品包括《八路军战斗在古长城》等六十幅经典摄影作品。展览组织者、广东省摄影家协会主席李洁军认为,沙飞身上有很多“第一”:他是中国革命军队里的第一位摄影记者,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新闻摄影机构的第一任组织者。同时,他创办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份新闻画报,也是第一个提出摄影武器论的人。

  《人民摄影报》原总编辑、沙飞研究会常务会长司苏实在展览前言中写道:“以晋察冀摄影团队为代表的红色影像体系,为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这种与西方同行但风格迥异的摄影模式,正是中国摄影人自摄影术传入中国以来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沙飞他们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已经很好地完成了。”

  

  “沙子飞舞”

  

  沙飞原名司徒传,来自广东开平赫赫有名的“司徒家族”。1933年,沙飞夫妇在蜜月旅行时购买了第一台相机,开启了崭新的人生道路。上世纪30年代,东北沦陷,沙飞感觉摄影人应该发挥相机的更大价值。

  1936年初,沙飞拿回一本外国画报给妻子王辉看,王辉清楚地记得:“沙飞激动地说,有一个摄影记者的照相机一直打开着,随时可以拍摄,结果拍下了历史的场面,一下子出了名。我要当摄影记者,我要用照相机记录历史。”

  当时,沙飞的好友、同样毕业于广东省无线电学校的李桦,已创作出《怒吼吧!中国》这样的木刻名篇。美术史学者蔡涛认为,学长李桦为沙飞提供了最关键的人生参照。1936年8月底,作为“第二回全国木刻流动展览会”联系人的李桦,委托沙飞前往上海捎信给黄新波。

  沙飞借此留在了上海,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并结识鲁迅。就在那时,沙飞拍下了鲁迅与青年木刻家在一起的珍贵场面,更摄得十余天后鲁迅去世的重大影像信息。在发表鲁迅照片时,他给自己起了笔名“沙飞”,希望自己像一粒小小的沙子,在祖国的天空中自由飞舞。

  

  超前意识

  

  1937年,沙飞参加八路军,并于1942年入党。沙飞后人王平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展示了1942年7月7日《晋察冀画报》的创刊号(复制品),画报封面是沙飞于1937年跟随杨成武支队生活和战斗期间所拍摄的长城组照。

  记者留意到,《晋察冀画报》创刊号中的文字稿件均以中英双语两个版本同时发布,有意识地向国际反法西斯盟友宣传中国抗战的艰难实况。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教授杜江认为:“在延安和其他解放区中,《晋察冀画报》脱颖而出,根本上是因为沙飞和他的同志们解决了印刷所需的铜版技术问题,这说明了他们对科学技术的重视。”

  沙飞曾以“艺术修养”“科学知识”“政治认识”三方面阐释了自己的摄影理念和方法:“决定站在革命的前进的立场上,用摄影作为斗争的武器,通过画报的发表和展览方式去改造旧社会,同时改造自己。”

  沙飞和战友们的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1939年1月,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在河北省平山县蛟潭庄举办了敌后第一次新闻摄影展,于乡野路边展出抗战照片200余幅。沙飞的战友罗光达回忆道,很多乡民是头一次看到照片,对这种形似绘画、却比绘画细密精致百倍的图像充满了好奇:“画面上有几门炮、多少支枪、多少匹大马,都要数一数。”

  

  广东骨干

  

  沙飞身后,是一支成体系、成建制的红色摄影专业队伍。1940年6月,广东番禺人石少华在冀中军区办起了摄影训练班,集中培训摄影人才。当时的训练班成员梁明双回忆:“先后共办10余期,培养摄影人员300余人。”

  据研究资料显示,晋察冀军区先后建立摄影组,后逐步在各分区形成建制,负责在各军分区拍摄战斗、会议、民生、演练等题材的照片,底片被统一寄往军区摄影科。杜江介绍,红色摄影队伍在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时达150人-200人,到1950年人民解放战争结束时,达500人-700人,仅在战场上牺牲的红色摄影师就有62名……

  这个庞大的体系,仍然体现出以广东人为骨干的特点:沙飞在晋察冀立足没几天,广东中山人赵烈就调到他身边,最终为了他们的事业而献身;广东番禺人石少华于1943年秋,在《晋察冀画报》社最困难的时候来到沙飞身边,最终代沙飞实现了他们当年共同的理想——不仅在新中国成功开办了全军、全国性大画报,还在全中国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摄影组织系统,并一直延续到今天。

  在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常设展览“广东与中国红色摄影作品暨文献展”正在布展,杜江担任策展人之一。他告诉记者,展览选取了首批红色摄影开创者中的9位广东人,包括沙飞、石少华、郑景康等奠定中国红色摄影史的广东摄影家。

  

  伟人留影

  

  1942年5月,延安文艺座谈会上,广东人郑景康见到毛泽东主席,毛主席问他“你做什么工作的”,他说自己是“照相的”。在一旁的周扬笑着补充道:“这是从重庆国民党总统府来的摄影师,曾给蒋介石照过相。”后来,郑景康最为人熟悉的作品,莫过于1949年开国大典时,天安门城楼正中悬挂着的毛泽东主席像。

  郑景康是清末思想家、实业家郑观应之子。1940年,郑景康奔赴延安,在八路军总政治部宣传部,担任摄影记者。1942年,他在延安军人俱乐部举办了个人摄影展,名为“抗日初期之一角”。据其侄孙郑克鲁所述,毛泽东、任弼时、李富春等都曾前去观看,“毛主席还称赞叔公的摄影作品‘能抓住动态’。”

  在皖南,广东大埔人邹健东开创了新四军的摄影事业。“广东与中国红色摄影作品暨文献展”上,特别展出了叶剑英、陈毅、粟裕等人珍贵影像,更为难得的是,这些照片出自时任新四军军长的叶挺之手。据杜江介绍,这些影像均由邹健东所整理。叶挺对组建军部的摄影工作机构非常重视,让副参谋长物色人员,成立军部摄影室,以拍摄新闻照片对外宣传,同时为排级以上干部拍照,建立照片档案。

  叶挺自己也随身携带一台徕卡相机,在前线或后方不时取景拍照。据曾在新四军工作的广东籍著名画家赖少其回忆,他到皖南参加新四军,叶挺即把自己所拍战地照片拿给他看:“(叶军长)说想编一本《新四军》摄影集,送香港印刷,交宋庆龄、史沫特莱作为海外宣传品,为新四军筹集经费和医药,同时也为了粉碎顽固派对新四军所谓‘游而不击’的造谣污蔑。”

  

  今日回响

  

  红色摄影图像所承载的历史、记忆与情感,仍在不断回响。解放战争期间,身处华东野战军的邹健东大放异彩。他所拍摄《我送亲人过大江》已经成为渡江战役的标识图像。1949年4月22日,支前船工送部队自扬中过夹江,一位身材瘦弱、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拼尽全力划桨。邹健东迅速用相机把这动人一幕拍摄下来。半个世纪后,邹健东与照片中的“大辫子姑娘”颜红英相聚北京。

  《八路军战斗在古长城》无疑是沙飞最为著名的作品,也是“红色摄影”的经典之作。李洁军为考证出前贤拍摄的具体地点场景,特意赶赴浮图峪羊栏沟村,实地搜索七天无果,最后在沙飞当年拍摄的杨家庄慰问演出的戏台旁,由当地人带路,从杨家庄村后面的甲沟进入云盘沟,花了约一个半小时登上长城,才真正找到当年的拍摄地点。他创作了其荷赛获奖作品《复制战争》系列中最为重要的《八路军战斗在浮图峪长城》。

  在“红色记忆——沙飞摄影展”开幕当天,年过七旬的陈静女士专程来到了展厅。不久前,她偶然在网上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出现在一张旧照片上,而这张照片正是沙飞拍摄于1941年初河北阜平县沙河畔的“八路军女战士在大生产中积肥”的场景。为此,她特意赶来与沙飞后人见上一面,并告诉他们:“沙飞镜头里,有一个就是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