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人茂叔

　　□杨永信

　　茂叔，梁茂艺也。他做过记者，当过编辑，前几年已远行西去，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仍时时涌现我的眼前……

　　1972年的农历春节刚过，我写了一篇千余字的小通讯《路线教育之后……》，第一次投稿给《肇庆报》。稿子发出两个多星期后，有一天傍晚我像平常一样，坐在石板上埋头吃饭，我家墙角上方的小喇叭里播出一段音乐后，广播员说：“现在广播一篇小通讯，题目叫《老高重当队长》。”我一怔，是不是我的投稿？放下饭碗，仔细聆听，果然，就是我的稿子！

　　几天后，报社给我寄来了当天的样报，编辑将标题改了，内容更加突出；篇幅压缩了，结构更加紧凑。对编辑的改动，我只有一个字：服。

　　不久，报社编辑又给我来信，嘱我写一篇体会文章。我挑灯夜战，很快将文章写好寄出，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写的《我当业余通讯员的体会》就刊登在《肇庆报通讯》上。

　　这年夏天，县通讯报道组在县革委会招待所二楼举办了一次全县近百人参加的学习班，特邀了《肇庆报》的两位编辑记者来讲课，其中一位就是茂叔，他身高大约1.7米，穿短袖衬衣，偏瘦，但双眼有神，说话声音洪亮，开场白几句话就把大家逗笑了，他说自己刚从干校“劳改”回来，又当“开荒牛”，被分配到肇庆创办《肇庆报》。任务艰巨哟，报纸能不能办好，有赖大家的支持。他们来广宁，不是讲课，是听课，想听听大家对《肇庆报》有什么建议。接下来他口若悬河，有条不紊地介绍了写稿的注意事项，诸如要避免“客里空”，要“集中主题”，等等，这是我头一次听到这些新闻专业名词。茂叔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功底深厚，业务过硬。

　　讲课中间休息，我瞅准茂叔从洗手间回到讲台的片刻，快步来到他身边，叫一声“梁同志”就作自我介绍，茂叔听后说：“哦，你就是小杨？《老高重当队长》的作者，我听老梁（时任县报道组长）说过的，你写作基础不错，今后可以多点写。”得到了茂叔的认可和鼓励，我受宠若惊：“多谢梁同志，请多指教。”茂叔笑容可掬地连说“好嘅，好嘅”，真心实意写在脸上。

　　回家不久，我就给茂叔寄去第一封信，几天后我收到了茂叔的回信。他鼓励我多看书，不断积累知识，茂叔写的每一句话，都令我细细思考，有鼓舞也有鞭策。

　　经过几次书信来往，我逐渐了解了茂叔的一些情况。他老婆孩子还有老母亲都在广州，生活并不宽裕。

　　中秋节前，团地委在肇庆地委招待所召开了一次规模不大的座谈会，我应邀参加了会议。会后，我专门到地委大院湖边的《肇庆报》拜访茂叔。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茂叔带着我从楼下到楼上，见了一些记者及发行人员，再回到一楼办公室饮茶聊天，办公室里堆满杂物，桌面放着书报，乱糟糟的，简陋、逼仄、闷热，还有一股霉味，坐下来浑身感觉不自在。这时我才知道，《肇庆报》许多报道就是在这里“生产、加工”的。说实话，除了“有瓦遮头”外，我看茂叔工作的环境比我在农村也好不了多少！

　　通过进一步接触，我知道茂叔早年考入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南方日报》做记者，曾发表过很多文章。后去干校“劳动改造”，直到《肇庆报》创办，才被抽调回来。

　　我隔三岔五给茂叔写信请教，他每信必复，对每一篇稿子的修改作出具体的建议。哪里要改，为什么，引导我深入思考，提高写作水平。到了年底，我有近十篇稿子在《肇庆报》发表，大大地超过了公社下达的两篇稿子发表任务，我们大队也被县委宣传部授予“先进报道组”的称号。

　　1972年秋，第三届工农兵学员招生，我在茂叔的指导下，一直坚持自学，结果文化考试取得了优异成绩，被广东师院（现华南师大）中文系录取。收到通知书后，我第一时间向茂叔报喜。茂叔收信当天就给我回信祝贺，并鼓励我珍惜机会，认真学习。

　　没多久，茂叔也调回广州，在市化工局办公室，负责该局的通讯报道。茂叔不辞辛劳，活跃在广州的大街小巷，深入化工局系统的多家工厂采访、写稿，一年下来见报的稿子数百篇，在全市的局级单位中独占鳌头，平时不怎么被人关注的化工局顿时名声大噪，风光一时。

　　茂叔回到广州后，我和他的联系也更加密切。我们利用节假日休息时间，或在他家里或餐厅饮茶“倾偈”，他一如既往，务实低调，不谄媚，不随波逐流，而是老实本分做好自己。他看到社会上有些人玩心机，耍手段“上位”，总是说，“佢（他）好采，面皮够厚，我做不到”，脸上充满了不屑的表情。

　　1980年初，停办多年的《羊城晚报》复刊。茂叔又被招回报社继续记者生涯。他兢兢业业，风里来雨里去，一心扑在工作上。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茂叔回到了编辑室，担任过多个版面的责任编辑。他从不接受“人情稿”，不为自己谋取任何的利益，而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那时报社办公大楼在东风东路，很多时候，我路过报社，都会到茂叔的编辑室和他见个面，“吹吹水”。

　　我和茂叔从认识到熟悉，将近半个世纪。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敬业爱业的报人，真诚坦荡的好朋友，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茂叔堪称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