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灏 我是一名雕塑工作者,因为某种机缘,受托为岭南音乐家青主塑像。在研读青主的生平中,其一句名言引起了我的思考。青主说“音乐是上界的语言”。 什么是上界?迷信的人指天上神仙居住的地方。唐代张九龄《祠紫盖山经玉泉山寺》诗云:“上界投佛影,中天扬梵音。”《云笈七签》卷十三:“上界宫馆,生于窈冥,皆有五色之气而结成。”青主说,“上界”意即“心灵的世界”。由此可理解为:音乐是心灵世界的语言。 我儿子是一名威廉姆斯综合征患者,从常人的角度看,他是一名智力发育滞后者;从医学的角度说,他是基因序列结合时漏了某一丁点。而这一丁点,就决定了他与众不同的一生。至于如何与众不同,还要在他的成长中一点一点显现。而让我觉得很不同的就是,他对音乐的感受非常敏感,非同龄人所能及。 当他还不能自主吃饭的时候,他对音乐的敏感就开始显现了。可见“精神食粮高于物质食粮”在乳臭未干的儿童面前是不可否认的。今年他已满九岁,当他的语言表达仅仅局限于:“要吃肉”“要肉皮”“爸B”“不要妈妈”“要坐妈妈车车”“car”“orange”“东塔”“托马斯火车”,等等,以至于2019年和我在法国南部的时候,潘奋先生为他起了一个可爱的小名“肉皮仔”。就是这么一个整天想着吃肉的“肉皮仔”,看到广州东塔那错落有致的夜灯的时候会说“piano”。在听到他说“piano”之后,我仔细端详东塔,确实发现它的灯光有一种钢琴的韵律感。我开始感觉到,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音乐有关。 我尝试播放各种音乐去启蒙他,有小提琴独奏、钢琴独奏、摇滚乐等,各种我能想到的音乐都会播给他听。说到音乐,我很喜欢听,也买过很多设备,但对音乐史的发展却一窍不通,只停留在对某音乐家或某曲的欣赏。这一切也得益于我读广美附中时同窗乔乐的熏陶。 乔乐出身音乐世家,有听音乐的习惯,入学美院附中后,我们同宿舍。有一天,我们在宿舍附近的士多店喝汽水,他打开瓶盖后发现中奖了,奖品是一台可播放CD碟的卡带机,这台机伴随了我们最青春的四年。每天早晨,乔乐第一个起床,跳下床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CD机,开始播放他从家里带来的CD碟。好像有:巴赫、贝多芬、门德尔松、理查·施特劳斯、雅尼、列侬、酒井法子、王菲,等等。每天,我们就在睡梦中听着音乐起床,那种感觉多么美好。直到今天,我每每听到这些音乐,那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就洋溢出来。 在为儿子播放音乐的日子里。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列侬的《imagine》,就为他点播了。他听了十几秒后开始流泪,并扑向我说:“我不想听了,我难受!”我顿时感受到这就是《imagine》能席卷全球,受人喜爱的原因。虽然我无法深刻感受到那种感觉,但那旋律的确深深地触动了一个小孩的心灵。他虽然听不懂英文唱了什么,却因为旋律而难受、流泪,听完还想不断重复地听,每天都要求播给他听。这是一种音频的链接,或是一种心灵的共振?也许还有待考究。但我坚信,这就是上界的语言。一种跨越民族、跨越文化、跨越年龄的语言。 希望在这种语言中,儿子能找到他自己的沟通方式。而在成人的世界里,上界的语言除了音乐,是否还有其他,一种属于自己的语言?我想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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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的语言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09月21日
版次:A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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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德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