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的启示

　　□柯晓楠 华南农业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20级

　　沿着学校的启林区往泰山区走，会看见道路的一侧有多扇已生锈了的铁窗，上面挂满了爬山虎，似乎想遮掩住窗子那些斑驳的锈痕。

　　已是深秋，爬山虎的叶子虽然抱有和凛冽秋风作艰苦卓绝斗争的决心，苦苦挣扎着想要冒出绿意，可终究是煎熬不住，在持久战中败下阵来。他们无力地看着自己容颜发黄，皮肤起褶，肢体变干，最后被得意洋洋的秋风席卷着凋落，终化为尘土。

　　枝条突然少了叶子的遮挡，就好比正要上台表演的舞蹈家突然丢失了舞鞋一样，有些不知所措。它赧着颜，羞涩地褪去咖啡色的衣裳，露出原本浅褐色的光滑身子，像八爪鱼一样将自己紧紧地缠绕在空窗上，希望能尽快熬过这一冬的折磨。

　　就这样年复一年，最终枝条在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叶子兴衰后，也在岁月中归于尘土。生命的兴衰，似乎就这样被这一墙的爬山虎浅白地呈现出来了。

　　天地万物，竟无一不是如此严谨地遵守着自然界的规律，从生命的起点走向终点。周而复始，又生生不息。哪怕是被誉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也逃脱不了这个规律，由生到死不过弹指一挥间。

　　有一天站在那一墙的爬山虎前，我心中突然一阵郁闷。在理智尚未形成之初，我被迫随着一阵哇哇大哭声来到了这个世界；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伴随着亲朋好友的一片痛哭声，我终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既然如此，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疑惑埋藏在我心底，久久不散。

　　直到有一天，我读到钱钟书先生论《诗经》的《蒹葭》篇。细细品读后，我突然对生与死的领悟有了新灵感。

　　钱钟书在《管锥篇》中说：“抑世出世间法，莫不可以‘在水一方’寓慕悦之情，示向往之境。”这种“隔河无船”“可见而不可求”的“企羡”正是《蒹葭》所寓的“企羡”。它表露的一种缥缈的向往之情，是典型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浪漫心境，既是对爱情的追求，也是对所有理想目标的企慕之情。所谓企慕，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

　　观乎我们的人生，生命不就是这样“可望难即”？正因有了这种企慕，生命才如磁铁般吸引着我们一直走在追求的途中。即使结局不能更改，我们还是会努力地体验各自不同的心路历程，努力让人生不留下太多遗憾；即使欲求不遂，我们也不会舍弃那份向往诗和远方的心境。因为我们的眼睛始终闪着向往理想中的浩瀚星辰的火花，心里装满了无数对未来的憧憬，也一直在向往着那份生命中无可替代的、甜到心里的幸福。

　　再次站到这一墙爬山虎前时，我便有了不一样的感受：这些叶子与枝干或许终会化为尘土，却曾经给我带来过对美的向往与享受；我虽然还是像原来那样是赤裸裸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后一样会身无一物地离开，但我已知道我的生命不再是最初那张白纸，在跋涉的过程中，它终会变成一张由生命执笔、由形形色色的人们共同涂鸦的彩绘。而对这张彩绘的美的企慕，就是我认真活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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