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丛 |
□吴小攀 和王剑丛老师一起沿渤海湾环游山东,那是我记忆中难得的畅游之一,美食,美景,好人,好心情。但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王老师已于2021年9月18日凌晨去了另一世界。 2004年9月,我陪王老师在山东境内旅游,威海,烟台,青岛,潍坊,济南……一路上王老师兴致很高,一老一少,心无芥蒂,海阔天空。每到一地,找好住宿的地方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到海鲜大排档觅食,海鲜是我们两人的同好。 在威海的海边,离刘公岛不远的地方,我和王老师坐在遮阳伞下,脚下海水轻漾。海鲜用网袋浸养在海里,点了几样菜,老板把网袋一拉上来,鱼虾蟹活蹦乱跳,马上下锅烹煮,端上桌来,我们风卷残云。远处,青山,蓝天,白云,阳光热烈。 那次山东之行正值世界华文文学大会举办,王老师帮我引见了多位“大咖”,严歌苓、虹影、古远清、赵毅衡,大多是第一次见面,包括他在内的九位华文界的专家学者汇聚在我住的房间里,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床边,围绕海外华文文学的“中心”与“边缘”问题各抒己见。窗外,白沙碧水,涛声阵阵。如此良辰美景,如此奢华“群访”,在我的记者生涯里绝无仅有。 最早认识王老师,应该是在2000年前后他给研究生班上课的时候,他和吴定宇老师曾和我们班同学一起到粤北探访南雄珠玑巷、梅关古道,如今二位老师都已作古。王老师讲课和他的为人风格一样,立论不高蹈,引证不自炫,以平实见长,恰好我的专业兴趣也在港台和海外华文,因此选择他作为硕士导师;论文以当时刚被引进大陆出版的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为研究对象。“开口要小”,王老师特意将论题局限在一本书上,从开题、写作到答辩,手把手地指导,论文得以顺利完成。刚结束硕士学业,王老师就建议我继续读博,并且力荐林岗老师作为导师,这促成我后来开启读博生涯忝列林门。 王老师早年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曾给七七级学生上过课,其中有许多已成学界名宿,这样说来,王老师可以说是“教授的教授”了。但回到中大任教之前,王老师毕业分配首先是到文化部工作,因此搁置了专业,直到上世纪70年代初重返校园,改革开放后才开始研究当时尚属冷门的港台文学及海外华文文学,因此有筚路蓝缕之功,但也有“半路出家”之憾。或许正因为此,他才那么热心为我引见华文作家及研究者。 记得为了引荐古远清教授为羊城晚报写专栏,大热天,王老师与古教授一起来到东风东路羊城晚报社,在学而优的咖啡店里,三人神聊,一杯咖啡工夫,敲定了专栏的写作方向和名称。 香港老出版家、作家王敬羲也是王老师帮我引见的。作为梁实秋的学生,王敬羲辈分高,心气也高,隐居广州,并不轻易见人。但王老师则能得到信任,一是他的专业造诣,二是他的方正善良。因为王老师,我和王敬羲经常见面聊天,听闻了许多港台文坛轶事,甚至得以登堂入室,看到王敬羲和余光中、李敖、林海音等人早年的往来书信,后来还与他一起将它们汇编成书出版。王敬羲去世后,我和王老师共同署名写了一篇怀念文章,发表在香港杂志上。 瘦高个,喜欢打乒乓球,王老师身体本来不差,但得了帕金森症,行动不便,到后来经常是张大眼睛只听不说。而他一直很努力,有一次在校园里遇到,他坚持不让我扶,在人来车往中,一点一点地往前迈步。 王老师家原来在中大蒲园那片低矮陋旧的楼房底层,逼仄昏暗。他很乐观,自创了一种双手高举原地跳跃的健身操。后来他搬到更靠近西门的园西区,再后来,因为生病需要护工住家,才搬到大坦沙更大一些的新房里。在售卖中大旧房的时候,据说买家排成长队,一方面是匆忙,另一方面也因为王老师及家人不习惯讨价还价,房子是低于市价许多卖出的。 今年五月初我带家人去看望他,他看到我的小儿子又长高了,迷茫的眼睛里有喜悦的光,脸上漾开笑意,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轻轻握在一起……那一刻,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会出现奇迹?但理性却又黯然地说:这是不可逆的! 九月上旬打电话到王老师家得知,王老师的病情加重了,吞咽困难,肺部感染,好几天没有下楼晒太阳了……尽管我不愿意相信,但还是隐隐感觉到不好。 终于,他走了,在黎明到来之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