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刚通电的日子

　　□姚华松

　　“停电”、“限电”，如今居然成为热议的词儿。很多在农村出生和长大的人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它承载着一段难以忘怀的共同记忆。

　　1982年5月的一天，我的家乡——湖北黄冈浠水县团陂镇通电了。那年我五岁。全村人兴高采烈，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工们和部分村里的壮劳力一起挖坑、埋电线杆、铺设电线，在每家每户屋檐下安装电表，牵电线进屋。电灯亮起的那一刻，孩子们沸腾了，大人们也喜笑颜开，喜庆的场景堪比过年。

　　乡村通电了，电灯、电扇、电视、电话、电饭煲、空调、冰箱、冰柜、电瓶车等各类电器的普及，也成为人们过上小康生活的重要标志。某种意义上，电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因为在此之前，人们只能靠煤油灯或蜡烛照明。

　　记得1984年，有户姚姓人家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黑白的。每到晚上，全村人都去姚家看电视，20平方米不到的房间挤满了人。我依稀记得，一个冬天，一堆人挤在一起看《警犬卡儿》，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倒是男女主人好一阵忙碌，女主人给长者端茶倒水，男主人时不时去外面轻微转动天线杆，直到听见屋里面的人喊“好了，好了”，因为电视信号不稳定。当然了，主人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全村男女老少每晚都来家里，是件风光的事。

　　到了1986年，全村基本上便普及电视机了。但这并不代表大家就一定会在自家看电视。我记忆犹新的是，那时家里也买了电视机，但我做好家务，备好晚饭，匆匆吃上几口，仍会迫不及待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搬着小凳子去村长家的院子里，霸占最好的位置，守候在他家的电视机前，他们家的电视尺寸最大，院子也足够宽敞。大家一边看，一边热烈讨论那些角色、剧情和人物，然后满心欢喜地期待第二天的如约而至，这才过瘾。

　　《射雕英雄传》《霍元甲》《陈真》《决战玄武门》《雪山飞狐》等经典电视剧陪我度过了那几年的愉快时光。那时农村没啥娱乐设施，看电视就算是我童年最大的消遣与乐趣了。我记得小伙伴们常会选择在广告时间集体小便，因为谁也不想错过剧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一个画面。而大家集体在看《戏说乾隆》时，每当看到吻戏，为了避免尴尬，我和我弟也会自觉起身去厕所。

　　某种意义上，电视是一扇窗，一个媒介，通过这个通道，我们有机会去观望或瞻仰到外面的世界，心生好奇。电视里的内容，成为小伙伴们相互讨论的话题，我们也时常向爸爸或爷爷打听相关资讯，这无形中增长了知识与见识，我们也开始从闭塞走向开放，从无知走向成熟，最终从农村走向城市。

　　但那时候农村的电压很不稳定，停电是经常的事。电视看到一半，突然停电，诸位可以想见观众们义愤填膺的表情。一旦来电了，孩子们又会立马欢乐地大呼小叫起来，敦促爸爸们赶紧打开电视。

　　我记得1989年到1991年期间，我在念初中，周中要住校的，晚上有晚修课。因为经常停电，同学们都需要从家里带罩子灯及煤油去学校，时不时地“挑灯夜战”。教室里总是溢满一股浓浓的煤油味。这种状况直到最近十年才得到改善。

　　乡村振兴背景下，国家对乡村电网的系统升级与改善工程稳定推进，已很少出现停电的状况。但偶尔也存在除夕夜晚上停电的突发状况，原因主要是为了一顿年夜饭，各家各户都在炖、炒、焖、烧，各种功能的大功率电器一齐运转，供电自然不稳，所以也会出现“点着蜡烛吃年夜饭”的情况。

　　用电是要花钱的。

　　我上四年级那年，我家和二叔、三叔家还没有分家，三家共用一台电表。有一天清晨五点左右，我爸带着我、我弟还有我妈去田里割谷，经过我叔家时，我听到叔叔家的电扇还在转，我有点不爽——我要在近乎漆黑的稻田里割谷，挥汗如雨，你们倒好，躺在床上吹电扇。核心问题是，那会早上五点钟根本就不热，还开电扇，不是浪费电吗？我心疼电费。晌午时分，我干活回来后直接去了婶婶家，向她说了我的看法，建议她以后半夜关掉电扇。没想到婶婶反应激烈，竟然在我、我奶奶和我爸面前哭了，她觉得作为侄子，我的行为多少冒犯了她。可我也觉得很委屈，回屋后反锁起门，用被子蒙住头，也难过地哭了。任凭奶奶、爸爸和妈妈在门外怎么安慰我，就是不开门。

　　其实那时大部分人都舍不得用电的。我们村临河，夏天的晚上，全村人都习惯拿着被褥去河沙上睡觉。一来家里太闷热，河边有风，相对凉爽；二来家里太热，睡觉时要开着电扇，去河边睡就可以省下这个钱。这当然与农村人节省了一辈子的生活习惯有关，时至今日，我家的两台空调都很少开。我妈总说用20元一台的迷你小吊扇就好了，空调吹多了对身体不好。这样说当然也没错，但我觉得也是与她想省点电费有关。

　　如今，电早已进入千家万户，有人的地方就有电。但对于70后及之前的人而言，偶尔停电其实也挺美好的，因为会让我们重拾那些过往的美好日子留下的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