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

　　□梁柏文

　　阿宗生了个女儿。本想二胎再生个儿子，怎知老婆一直怀不上。夫妇俩慢慢年纪大了，也就认命放弃了。

　　村里有个习俗，生了男孩，要到祠堂点亮一盏煤油灯数日，再把灯取回家中，寓意继承香灯。又摆上祭品拜祭，祈福儿子快点长大成龙。阿宗因生了女儿，清明拜祭本房祖先也不让参与。族老说，怎能让女孩把风水好运带走呢？阿宗这些年心里真不好受。

　　但阿宗的女儿惠争气，读书勤奋，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院校的大学生。这让阿宗感到一些安慰。有人提出让阿宗“点灯”，认为是族里的荣光，并要把惠写入族谱。但族老嗤之以鼻，说女孩子有多大本事，始终要外嫁的。因此，阿宗仍旧改变不了地位。

　　谁也没有想到，惠大学毕业后放弃城里的好工作，偏偏回村创业了。阿宗又气又恨，本想让女儿成凤出人头地，也好扬眉吐气。“你读坏书，吃坏米了？”阿宗无奈，“去哪儿不行，偏要回村丢人现眼。”但惠不这么看，说，老爸，回村既可照顾家，还能和村人一起致富，我学的农科才有价值。“坐着不知站着的腰腿疼，白日做梦。”阿宗粗气地骂道。惠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村里有种植柑桔的传统，可不知为什么，种出的果子带酸味，有点像柠檬，只能低价贱卖，况且销路也有限。惠请来专家确认是水土问题。怎么办？就算毁掉另种其他，万一又“水土不服”呢？

　　有一天，惠看见父亲冲茶时放入两瓣柑桔，她饮了，口感好，味道佳。瞬间有了灵感，惠想，何不弄个桔茶呢？惠请专家论证后，开始试验。先取出桔瓣烘干壳，再放入茶叶……

　　接着，惠引进设备，办起青柑加工厂。产品投放市场，试销对路，价钱可观。于是，惠以合作社的模式发动村人扩大柑桔种植面积，收购、加工所产的柑桔。几年工夫，村人靠这个富了起来。

　　这时，又有人提出要让惠“点灯”。族老说，祖宗的规矩怎能随便改，虽然惠的能干谁都看在眼里，只可惜是个女的。但还是有人鸣不平，“女的又怎样？惠领我们致富呢”！

　　这一年，德高望重的族老收获了2万斤柑桔。有别的商家出高价，族老于是舍近求远……谁知，到后来商家压价买卖不成，一来一回柑桔几乎烂掉。最后，还是惠冒着亏本的风险全收了。

　　那晚大雨倾盆。惠接到工厂人员急报，说上游山洪暴发，洪水快要漫过江堤了，要赶快转移物资。工厂在低地上，又临江，江堤一旦缺口，损失巨大……但此刻，惠要先顾村人的安危。她让员工立即弃厂回村组织村民转移，他们挨家挨户敲门，惊醒的村民吓出一身大汗，赶紧转移到高处的几户人家中。拂晓时分，决堤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冲击村庄……村人得救了，惠的工厂却几乎被洪水冲毁，损失惨重。

　　这事，让族老很感动。族老召集几位长者，说改改“点灯”规矩吧。有长者听出了弦外之音：“老祖宗的规矩怎能说改就改。”“人活规死。”族老立马板起面孔，用手指着在座的各位，“这次要不是阿惠，你我这条老命说不定就搭上了。”几位长者想想也是，纷纷点头默许。族老见机说：“那就从惠开始吧，以后生女孩也可以‘点灯’，祈福成凤有何不好？”

　　那晚，阿宗说要为惠去宗祠“点灯”，祈求平安多福。惠淡淡一笑，“这不是男孩的事么？”“从你开始，以后生女孩也可以‘点灯’。”阿宗掩饰不住兴奋，“我清明也可参与拜祭本房祖先了……”他感到腰杆直了，在村里有了平等地位。

　　惠却说，要“点灯”，就点建设美丽乡村之灯。这建议立刻得到了村人的响应。她去邀集几位在外发展有所成的村民，一起出资改建宗祠，设立图书室、电视室、棋牌室等文化活动场所和柑桔技术培训中心，大门口还搞了舞台与灯光球场……从此，宗祠晚晚“点灯”，灯火通明，好不热闹。那个加工厂，也在乡亲们的集资后开始升级、重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