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说

　　□周洁茹[香港]

　　也是一个一直有点困扰我的问题——有的女的觉得我写了她，要跟我绝交。

　　我分辩说我的每一个人物都是虚构，千锤百炼的，真人都太单薄，撑不起一场剧场式冲突。

　　没用。居然有人会来问我小说中不见了的钱包最后找到了吗？非常关心，又非常讨厌。也有人说要报警，因为作家离家出走了，后来又因为作家并没有真的出走而产生了强烈的受骗感。于是说作家都是神经病。作家没朋友。

　　这个时候《让他们说》这个电影就很对地出现了——

　　女作家要去领一个奖，这个奖很重要，女主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很重要，因为不是每年都有获奖者的，而且这次的评委也都是作家。这一句我很懂，对于我这样的作家来讲，评委自己会不会写确实重要，很重要。

　　这个女作家就带着一个侄子和两个朋友去领奖了，搭船。整部电影就是在船上，很多对话，不是女作家可能真的有点看不下去，如果是男作家肯定看不下去。然后女作家就死了。完了。

　　女作家拿个奖为什么要带朋友？这个问题问我就对了，如果是我，我带朋友就是开心，我拿朋友当朋友，别的真没多想。至于朋友为什么愿意跟着女作家一起搭船？从我的角度，一位极其做作但由于做作得高级，只能不喜欢，也不十分厌恶；另一位就很直接了，直接要钱，直接要道歉。因为这位朋友坚定地认为，女作家的成功之作写了她，女作家成功了，作为人物原型的她却失败了，婚姻失败，事业失败，全部都是由于女作家的书写造成。她要一个非常正式的经济赔偿和一声非常真切的对不起实在不为过。

　　由于女作家突然死了，朋友只好拿着她留下的日记跟出版经纪谈判，结果出版社不认可，我都替那位朋友难过，因为她的现实处境确实是需要扶助的，但是没有办法，女作家竟然没有留下一张支票，也没有道歉，一个字都没有。离世之前与朋友那一场残忍的对话过后，女作家也许只留给了这尘世一颗眼泪。

　　当然我也并不觉得女作家有多高贵，坦诚地讲，这是一个孤独，刻薄，自私，并且抑郁的女人，神经质，没朋友，一切就如同那些对女作家们的断言。而且众人眼里的成功，在她自己的意识里，并不成立。

　　但她是真实的，她所说的“我笔下的所有人物，都只是我自己”，也是真实的。她相信她自己。他人的相不相信，对她来说好像也不太重要。

　　我相信她。我也相信我自己，我写的就是我，如果有人一定要贴上来，那就《让他们说》好了，女作家伍绮诗说过一句，我说过的我都认。也是我想说的，我写过的我都认，但是我绝对不为我没有犯过的过错道歉。

　　感谢这部电影，给了女作家们硬气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