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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一族”也尝鲜直播带货 图/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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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直播给农村老人重新融入社会提供了捷径 徐振天 摄 |
羊城晚报记者 徐振天 “双11”期间，热闹、华丽、明亮的网络直播、购物狂欢当属时下热门，在这背后，有一个群体蜷缩在互联网的隐秘角落——没有梳妆镜、没有补光灯、没有麦克风，极其普通的直播背景下，观众数目屈指可数，他们认不全字，说着或许连观众都听不懂的方言，这是农村老人主播的直播间。 区别于互联网上光鲜亮丽的美女帅哥，老人主播们在网络空间里抱团取暖、赶走孤独，把直播间当成聊天室，面向直播间里的寥寥观众，讲述着他们的日常、往事和生死。 网上搭建另一个“家” “昨天，村里有一个71岁的老人下地干活，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老伴四处找，找到时，人是躺在地里，已经不在了。”11月8日，65岁的李文华坐在自家卧室的床上，面对着手机屏幕，在网络直播间里，平静地讲述着一桩刚发生的，同村老人去世的事。“落在尸体上的积雪融成了水，全身衣裳都湿透了，这人呐，说走就走……” 立冬后，今年的第一场小雪，飘落在河北清河县双城集乡一处约80平方米的平房小院，李文华是这个院落唯一的主人。两个女儿早已嫁人，并在县城工作，李文华对小院的感情很深，她把一张自己站在红砖坯院墙前的旧照，设为直播账号的背景图，大多时候，她一个人守着小院从日落到天明。 日常生活，个人养老金和低保户补助可以为李文华带来每个月几百元的收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平时花不了几个钱，经济上没啥压力”。独居老人缺的往往是精神上的陪伴。左邻右舍农活不忙的时候，偶尔会凑在一起打“不花钱”的麻将，李文华自称不常玩。她偶尔会去女儿家小住，大女儿家有四个孩子，小女儿家有三个孩子，她认为“平时（她们）自己都顾不过来”。 李文华在互联网上搭建起了另一个“家”。一部孩子不用的智能手机，让她得以接触到网络直播，“一开始只是在上面看短视频、看直播，后来觉得挺有意思就琢磨着自己开播。”为此，李文华特意花了499元，在网上拜师学习直播技巧，这笔钱约等于她一个月的收入。尽管调侃自己“一学就会，一播就废”，接受过系统培训的李文华也有收获，如果有观众和她聊得来，她会热情地邀请对方“加入我的粉丝团”。 李文华为自己的账号取名为“空巢老人”，从7月4日开播至今，尽管观众最多时也才二十几个人，但她坚持直播了总共156场，每天平均都会播上两小时，开播时间有时在早上5点，有时在下午3点。 观众基本稳定在六个人左右的直播间里，同村老人去世的故事，没有掀起多大波澜。直播两小时，平均每半分钟才有一条评论互动，其余的时间里，李文华戴着老花镜，逐字读着新进入直播间观众的网名，并表示“欢迎”。有时遇到不认识的字，她会卡壳，但李文华开心地笑道：“只上到小学二年级，常见的字能念出来，有时候字多了，念起来就不成溜儿。” 把直播间当“树洞” 粗犷、原始似乎是农村老人直播间的共同点。家住广东茂名市农村地区的64岁老人主播吴芳枝，开直播间刚满一个月，还没学会开美颜特效，在她的意识里，开直播“就像跟儿女打视频电话一样简单，只要把手机摆放稳妥，周边收拾整齐，不要显得家里环境杂乱就行”。 吴芳枝将自己的直播账户取名为“农村老人”，“我想再（在）平台学习，做知识分响（享），希望五胡（湖）四海朋友知（支）持多多！”在她的直播账号主页，这句简短的自我介绍，频现错字，反映出老人的文化水平并不高。 在家里晚辈的指导下，吴芳枝把直播间变成聊天解闷的工具。今年10月1日，她在短视频平台完成近两个小时的首播。此后，多是集中在每天中午开播，至今已开播21场，每次两小时左右，最长的一次有近五个小时。 直播间里，只有五名观众，刚干完活的吴芳枝端正地坐在客厅的长凳上，直播角度有些仰视和逆光，显得她肤色黝黑，她用客家话源源不断地介绍着自己做农活、种水果的经验，讲了三分钟后，一名观众在公屏上打字提出，“听不懂说的什么，大姐能不能讲普通话？” 没有求关注、没有刷礼物，在农村老人的直播间，主播们把这里当作“树洞”，诉说着无处倾诉的日常和往事。在普通人眼里，农村老人主播的直播间，环境不吸引、主题不鲜明，主播和观众之间交流有代沟。他们很难想明白，农村老人主播群体在直播道路上坚持走下去的动力，究竟在哪里？ 令人感到吃惊的是，尽管直播风格粗犷且原始，李文华、吴芳枝依然小有成就地分别拥有3089个、1656个粉丝。羊城晚报记者了解到，这些粉丝数多是来源于她们与全国各地老人主播之间的“互关”。根据吴芳枝的经验体会，“平台会推送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主播给我，关注他们后，他们同样也会礼貌性地‘回关’，并由此建立联系”。 作为主播队伍中的少数群体，面对网络用户对其关注度不够的情况，老人主播们很快学会抱团取暖。在李文华的直播间，一位同为老人主播的观众进来留言：“姐姐我来支持你”。随后，素未谋面的两人像老熟人一样，交流起直播的心得。抱团取暖还让老人主播之间形成了稳定的社交圈。前几天，一位与其相识仅几天的老人主播给吴芳枝留言“姐姐最近怎么不开播了。”吴芳枝回复道：“没时间，要下肥。”李文华回忆，有一次家里停电了，很快她就收到相识“同行”发来的留言，询问“为什么还没上线”。 老人新建社交圈 既是“树洞”，也是社交圈，网络直播间给农村老人主播重新融入社会提供了简单快捷的路径。互联网还在进一步向中老年群体渗透，今年2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国50岁及以上网民群体占比由2020年3月的16.9%提升至26.3%。 对此，中国人口学会会长、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翟振武认为，退休后的老年人普遍面临着社会角色消失、社会关系网缩小、社会参与度降低、生活丰富度和幸福感下降等问题，对于老年人个体来说，积极应对老龄化的核心是“参与”，短视频产品降低了老年人保持社会连接的门槛。 老人主播群体很快吸引到了市场的关注。目前，有网络公司推出了专门针对中老年人群的手机直播平台，也有培训公司针对想做主播的老年人开发了课程进行售卖。在一个主播培训公司的短视频平台账号下，有多位老人聚集在评论区，发出“胆子小、放不开、没有话题，怎么做主播赚点钱”的提问。李文华介绍，她报的课程班里总共有超过1500人，其中和她年龄相仿的“50后”就有二十多人，她坦言：“未来也想通过直播，挣点买菜钱，不过现在还是赔钱的呢。” 现实和理想之间总是有差距的，退出直播间后，孤独感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醒得早，看看有没有人说说话。”李文华有约一半的直播时间在早上5时，一直播到7时。 11月8日，一名粉丝准备退出仅有五名观众的直播间，李文华用稍快的语速挽留：“你别走啊，走了没人说话了。”过了十几秒，她戴起老花镜凑近屏幕看了看，兀自问道：“走了吗？”确定粉丝已经离开后，直播间里，她的神情略显失落…… （文中李文华、吴芳枝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