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宗周 秋天的稻草,金黄色,人们常称之为金色稻草。 我对金色稻草有着一种朋友般的眷恋,尤其在近一个甲子前的牛田洋岁月,它给予我很多很多:有温暖,有舒适,有方便,有庇护,有教益,有感怀。 1963年,部队在牛田洋实现了当年围垦、当年种植、当年丰收 ,除收获稻谷之外,留下了许多许多金黄色的稻草,也衍生了许多故事。每当开镰,我们在唰唰唰割禾声中,拖着禾桶,一边打谷,颗粒归仓;一边扎捆禾草,旋开盘晒。十多天稻谷抢收完毕,谷子入了麻袋,装船运进国家粮仓,晒干的稻草在辽阔海田埂上,堆成高高的一垛一垛。 若是早稻,收割完毕,紧接着是“夏收夏种”,进入“双抢”大忙季节,七月初收完早稻,就要人力翻耕,战士们拉犁拉耙,将稻根埋入泥中沤肥,接着又要引水灌田,抢在八月中旬前将晚造秧苗栽下。七、八月正是南方燠热夏日,坐在家里摇着扇子都会出汗,何况劳作在茫茫海滩稻田。那儿没一棵树,没一间房,没一处浓荫可避烈日、挡阳光,中午吃饭、或午后稍事休息,连一片阴凉也无寻觅。 这时,金色稻草发挥了作用。战士们用最简单的办法,在田埂上支上一个一个简易竹架,用稻草编成一片一片,盖成一个一个凉棚,上挡烈日,下利通风,能让疲惫的战士稍事歇息。我记得,有时凉棚内挤不下那么多人,我们还会将扎好的禾秆在田埂上列成隔半米宽的两排,两米来长,上面铺上稻草,人钻进金色稻草之中躺下栖息,可挡烈日,可透微风,总能迷糊一下解乏。今日想起,这种条件竟能躺下?竟能忍受?然而,这种方法我们实实在在尝试了三年,不仅御寒,也能防暑。 晚造开镰是十一月中旬,南方也秋凉了,我们借住在老乡空出的祠堂、队部,大多是敞开式没有门窗,为了迎接冬天的到来,稻草又发挥了作用。每日收工,战士们每人会顺便挑一担或扛一捆稻草返回驻地,晚饭后在排长带领下,大伙儿围着稻草忙开了:有搓草绳的,有编草辫的,有织草帘的,有捆草墙的。忙上一段时日,赶在第一股寒流到来之前,使驻地敞开的房子添了草墙草门挡风御寒,有了草垫铺床暖身,多了草蒲垫坐防冷。在劳作的过程中,我对稻草也添了许多好感。 有一段时间,我们连驻扎在河溪桥头不远处一个山坡上,住过一阵子自建的草房子。在平整的土地上支好铁架房梁,铺上一层油毛毡,再盖上几天编织好的草帘,用草绳绷紧,用切碎的稻草拌和黄泥、水泥,压实当瓦,糊好做墙,开了窗户,再用石块扯紧落地、拉实,地下则用三合土夯实,房内支上床,架上床板,就成了冬暖夏凉的简易营房了。 金色稻草用处可多了。手巧的战士,还会支个木架,钉上钉子,拉上麻绳打草鞋。有的还会挑选稻草上面脱了粒的穗部,织笤帚、编扫把,用于整理内务,打扫卫生。我那个时候,也学会了扎笤帚,先是将精选好的稻穗上部留20-30厘米长,然后一小撮一小撮用线绕上几圈、再依次将第二撮抓起,附着第一撮绕在一起,依次第三、第四撮,沿着那个梗绕上去,自下而上、环环相扣,连接扎紧、扎成一排,到了一定长度就收尾,最后用剪刀剪齐,压齐压平,就成了既美观又耐用的笤帚,不比如今市面上偶尔见卖的差。 那几年,战士们还会利用稻草当洗衣服的刷子,取一撮金黄色稻草,揉成绒绒柔柔一团,像丝瓜络般当刷子,不仅可刷衣服,不伤衣物,还便于伸进鞋内,将鞋子里外刷得干干净净。 在广东“珠三角”一带,过去民间流传着广东三宝:陈皮、老姜、禾秆草。意指物贱而广用,材小而无物可及,受惠者不可胜数。如稻草在农村,可用做饲料喂牛喂马,可当燃料烧火煮饭,可积肥沤肥种庄稼,可造纸造鞋,可充当建筑材料……甚至,还可泡茶入药,能宽中下气,消食解毒。 在中国古文学中,亦留下许多对金色稻草的歌颂。如苏东坡的“五彩萦筒秫稻香,千门结艾鬓髯张”,如归庄的“稻香秫熟暮秋天,阡陌纵横万亩连”,中国现代画家齐白石也极喜爱稻香稻草意象,画过许多农村待割的金稻。作家叶圣陶对稻草也情有独钟,1923年就写下了童话《稻草人》。 金色水稻,伴随人类共生共长。从结绳记事的几千年前,到人类进入新时代的今天,人类与稻谷须臾不能分离,一起走过了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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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稻草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11月16日
版次:A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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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