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浪漫

　　□程应峰

　　20岁时，他时常在大学宿舍楼6楼窗口向对面宿舍楼7楼的窗口张望。那时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个系、哪个年级、哪个班。他只熟悉她的身影，熟悉她的声音，他知道她什么时间会出现在窗口，她梳妆时的样子，看书的神态，晾晒衣服的姿势，他甚至知道她常穿哪几件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了解她那么多，但他明白，她对他来说具有神奇的诱惑力，她是他心底的向往和渴望。这就是浪漫。

　　30岁的一天，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他和她，中间隔着三岁的儿子，天亮的时候，他和她都醒了。他侧过身去，她侧过身来，四目相对，在一个平常的早上交织着缕缕爱意，沉静而甜蜜。儿子在中间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在眼睛上揉了几下，然后亮晶晶地睁开了，转头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看了看他，再然后一抹天真的笑意自然而然在脸上荡漾开来。不约而同，她和他都笑了，三口之家的笑，融合在一缕平静而美丽的晨光里。这就是浪漫。

　　他40岁时，她35岁，失去了工作，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他下班回家，她为他开门，带着一脸笑容，他将几张数额不多的稿费单塞在她手中，顺势拥抱了她一下。松开手，她“答答答”地进厨房去了。他换了拖鞋，习以为常地坐到电脑前。她拿来一个削好的苹果，放在他手中，看着他吃，说今天怎么没听你说饿啊。晚饭后，她收拾妥当，为再一次坐在电脑前的他冲了蜂蜜和牛奶，端来放在电脑桌上，叮嘱他稍冷后记得喝，然后“答答答”又进隔壁卧室看电视去了。一会儿她又走过来，拿走他喝尽了的杯子。这就是浪漫。

　　50岁时，他的头发白了很多。儿子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他和她决定到儿子工作的城市去看一看。上火车后，他笑着说：“老婆子，牵着我的手，可别丢了。”她看着他，对他说：“下车后的第一件事，你得到理发店将头发染一下，那样，儿子就不会说你老了。”他们一路相互打趣，一路都是好心情。他们并不富有，但他们拥有快乐，眼角眉梢凝聚着浓浓的人间烟火味。见到儿子时，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爸、妈，你们还是这么年轻啊！”这就是浪漫。

　　65岁的一天，准备和她一道出门旅游，他提前在电脑上悉心查找旅游地的资料，好在路上说给她听。晚饭时分，她为平日不大喝酒的他烫了一小杯好酒，炒了几样他爱吃的拿手小菜。两人对桌坐下来，她说：“老头子，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呢。算一算，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他陷入了沉思，她掰动着指头。这就是浪漫。

　　80岁，他有些听不清了。她只能大声地和他说话，他也大声地回应着她，常常答非所问，有些幽默，有些滑稽，却有着百分百的和谐温馨。更多的时候，他们在彼此轻轻地诉说，不管听不听得见。他和她坐在一起时，常常会陷入往事的怀想之中。当所有美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时，他和她苍老的脸上，会绽放出孩子般的微笑。这就是浪漫。

　　在岁月的尽头，在告别尘世的一刹那，能够把生活的点点滴滴串接起来，将人间的爱和暖微笑着带到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去，这也是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