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花地文学榜评委鲍十(左)和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党委副书记、副社长李和平(右),一起为梁晓声颁奖 |
文/羊城晚报记者 朱绍杰 吴小攀 实习生 张雯 从儿童和“非一线” 的视角表现抗疫 羊城晚报:《可可、木木和老八》写的是2020年春节,您为什么会以此为题材写这部作品呢? 梁晓声:首先要谈下疫情,我曾经经历过2003年的SARS疫情,但那时候正好学校放假,我在大学里也没有感觉到太紧张。而此次新冠疫情是世界性的,它让每个人都异常紧张和慎重。从武汉抗疫,到后来其他城市,我关注全国强大的医疗系统驰援背景,这是我们国家体制优势的体现,我对这种良性能量有很深的体会。作为作家,我觉得应该用文学的形式记录这一大事件下的人们,应该对那些奔赴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表达尊敬。 实际上这方面的作品并不少,有绘画、歌曲、影视、诗词等,但是选择儿童视角来记录此次疫情的相对少,至少我没有看到过。所以我就在写一系列童书时创作了这个短篇小说,这完全是出于一个作家的使命感。我们说,作家是时代的书记员。 羊城晚报:您刚才讲到疫情下的其他文学创作,其实比较多的还是“再现”,颂扬在一线的医务人员、志愿者、逆行者,但您的作品好像不太一样。 梁晓声:我实际上是从“远离”现场的角度来写的,表现那些不在抗疫一线的儿童和老人的心理,角度比较特别。我写作首先是拾遗补缺——大家都在呈现什么?别人是怎么呈现的?还可以怎么呈现?当你问到第三个问题,就是留给自己的,我还可以从这个角度呈现。 “颂扬”体现了文学的功能之一,即对事实的宣传,这比较接近报告文学或者新闻报道。我的作品不是那么直接,我没有谈到那些事,只是通过孙女和爷爷的关系,以及他们和一条小狗、一个小八哥之间的故事来进行呈现。 我的文学 不是碎片化的 羊城晚报:除了短篇,您还有很多长篇作品,包括荣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也是长篇小说。现在写长篇,您会不会感到有挑战? 梁晓声:是体力上的挑战,有时写长篇到最后就变成了体力活。因此我现在做的,差不多就是退场的事情: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再反复掂量一下,一是看它值不值得再写,二是看素材是否足够去写。如果掂量来、掂量去,还是不值得写,那么就让它过去,永远不去想了;如果确实还值得写,那就像一个老木匠的木工坊要关张,关门之前再看看,有哪些能用的木料、还能做个什么,做完了就关张。就是这样的一个退场准备。 羊城晚报:今天的文学界存在对长篇小说的崇拜,很多作家追求以长篇小说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但在当下,创作短篇小说这种适合轻阅读、碎片化阅读的文学作品,又符合时代的某种趋势,您怎么看待这样的现象? 梁晓声:我不认为这会出现问题。对于文学来说,永远需要短篇、中篇、长篇来兼顾不同领域。短篇小说的兴旺与报刊业的发展有关系,报刊需要短篇,那时候就是短篇的黄金时代,也就是市场需要它。只是后来这些平台很多都消失了,文学刊物也在萎缩。 作家们有擅长其中一种体裁的,也有三种都喜欢、都擅长的。像我的话,短篇奖得过、中篇奖得过、长篇奖也得过,因为都比较喜欢。我们最初都是从写短篇开始,然后又开始写中篇、长篇,我认为作家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作家是些什么人呢?我不认为,你们碎片化了,我就要跟着你们碎片化。一个尊重自己创作劳动的人,不应该是那样的人。你们都碎片化好了,请你们碎片化去得了,但是我的文学不是碎片化的,我爱的不是市场,是文学。 年轻时关注“事件”, 现在更多的是“日常” 羊城晚报:您现在的创作与早期有什么不同? 梁晓声:创作状态和视角都不同。我在比较年轻时,眼光尽量放得很远,创作格局也很宏大,更多关注到“事件”。但同时眼光也可以收回来,收到身边人、寻常人的日常心态中来。而我现在的生活,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事能够构成事件的,只有平淡的日常。 换句话来说,作家就好像是一个指挥者,内容就是那些乐器、那些乐曲,指挥者可以指挥交响乐,也可以指挥室内音乐、轻音乐。作家在内容的发挥上处于主导位置,要让自己的能力更全面一些。 羊城晚报:您这一代40后、50后的作家有什么的特点? 梁晓声:我们大部分曾是知青,都多少写过和知青有关的作品。这一代作家都经历过相当纯粹的创作过程,就是几乎没有稿酬的阶段,这与当下总想着这个作品能不能大卖、那个作品能不能改变命运的作家不太一样。 当年的作品,你一看品质,立刻就会感觉到那些作家写作时跟市场没什么关系,他的心放得很真实,体现的是作品与生活的关系。可能区别就在这。 向文坛转过身去, 忘记曾经是作家 羊城晚报:您被称为中国文坛的常青树,您是如何保持这种创作力的? 梁晓声:动力最初肯定是热爱,也热爱得奖,得奖之后是成“家”、成为一个好作家,后来是要保持好的名声,再后来也要多赚点钱……这也都是动力。 但我从大学教学岗位退下来之后,到写《人世间》时,就跟这些都没关系了。我做了一辈子这个行当,现在要退场了,要将我的这个场地清理一下,最后再写一个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别人是怎么样、市场怎么样、评论家怎么样,我都不管,就做一件了却自己心意的事儿。我现在写作,就是纯粹面对自己的那种文学,把这事儿做完,然后赶快退场。 羊城晚报:您在这么多年的创作生涯里,会担心重复自己,或者陷入某种惯性中吗? 梁晓声:我没有重复。影视或许可以有一定的重复,续集一、续集二……什么都可以连续,美国电影都是这样,只要市场好、就接着搞,剧作家可以趁这个热乎劲儿,接着写。我没有重复,可能关于知青题材略多一些,但内容也不重复。 羊城晚报:您在写作过程中有没有觉得“不想写了”? 梁晓声:我现在就有。我这个长篇写完之后,退场的事基本上可以大功告成,也不一定说去做个宣言去封笔,要留点日子给自己吧。也就是彻底向文坛转过身去,忘记曾经是作家、忘记文学,只保留自己是一个读者,看看电视、看看书、散散步,我就做一个老人,也跳跳广场舞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