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也

　　□陈桂峰

　　李政明是被小孙女哄出来的。现在，他和孙女正在一个游戏摊旁边。公园的老榕树下，一个身着灰色旧迷彩服的老头，面前摆着6个层叠的纸箱，纸箱各有小洞，花10元可以在任意一个小洞里摸一次，摸到手的东西就当作奖品。

　　孙女看得有趣，他只能陪着，这玩法牵住了孩子的好奇心。

　　李政明的心还在书房。今天早起，想写一幅字，其实昨晚想了一夜，给某人的字该怎么写，求字者的秉性该对应什么样风格都想好了，谋篇布局，只待落笔。虽然是半路出家、自学成才的书法家，但毕竟是市书法家协会的名誉理事长，不能砸组织的牌子。

　　但写了好几张，都不顺手。每次感觉很好，却经不起细看。一连写了十几张，都被团成废纸丢了。家人喊吃早餐，他都迟滞了许久才露脸，让儿子笑说，李市长是不是又“发烧”了。他表面不语，心下更窝火，早餐后继续，仍然没状态，气得把笔扔了。恰巧小孙女端了茶进来，甜甜的笑脸和温润的绿茶浇灭了邪火。因此，当小孙女拉他去公园玩时，他一口答应。

　　一个小女孩摸到了嫦娥。孙女咬着他的耳朵，说想玩。

　　那老头立即职业性地叫喊起来：“快来玩啊！神秘游戏，想什么都会有，大胆伸手，进入奇幻世界，就能实现梦想。机会不多，想玩就出手啊！”

　　李政明打趣地问：“师傅，里面没有吓人的东西吧？”

　　老头打量他。李政明这天穿白T恤衫，休闲裤，凉鞋，在千百人中寻常的百姓一个。老头说：“里面有什么，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李政明点头，伸手就摸。

　　老头出手比他还快，拦住了他：“你这人好不懂事——能随便摸的吗？钱呢？”

　　李政明讨了个没趣，掏出钱来递过去。

　　老头拒绝收，说只刷微信。李政明拿出手机，弄了半天也没刷成。人群中有了笑声。小孙女这时上前露出手腕上的小米智能手表，在老头的收款号上晃了下，他腰间的小蜜蜂响了：“微信收款10元。”

　　李政明尴尬极了，孙女说：“阿公，这可是我的压岁钱，你记得还我。”李政明说一定还，说着又要去摸，再次被挡住。

　　李政明有些不快：“又怎么了？”

　　老头说：“这是小孩子的游戏。谁的游戏谁玩，懂吗？”

　　这老头的话，有些刺耳。李政明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正要发作，看到四周都是陌生人，就忍了下来。

　　孙女很机灵，就上前去摸。老头又来挡了，说：“有话要先讲到前头，小朋友，知道怎么玩这个游戏吗？”孙女点头说知道。

　　老头说：“好孩子。既然是玩，就有赢有输。是不是？”孙女点头说是。

　　李政明不满地说：“我说老同志，小孩玩个游戏不用那么多话吧？”

　　老头说：“不行，规矩要先讲明白。不然有些人输了又不肯认，哭鼻子。小朋友，你会不会？”孙女挺胸说：“不会。”

　　老头满意地说：“好。无论摸到什么，都不许反悔哦。”这才让她玩。

　　孙女望着纸箱想了一阵，拿不定主意要摸哪个洞。李政明也没有替她拿主意。孙女最后选择了第三只洞，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一看，登时“哇”的哭了起来。

　　原来她摸到了一条“青蛇”。青蛇是塑料做的，但像是真的一样。别说小孩，就是李政明，也被吓了一下。

　　老头大声地说：“恭喜得到了小青龙——小朋友日后青云直上步步高。”

　　孙女朝李政明说：“我不要，我害怕。”

　　李政明哄她：“可是刚才咱说好了的啊。”孙女说：“可我讨厌蛇。”李政明说，好好好，那我们不要它，我们去超市买布娃娃好不好？孙女连声说好。

　　爷孙俩正离开，老头拦住他们，让把奖品带走。李政明说：“不要了，就当我们没有玩过。”老头正色说：“你这老同志，一看像是做领导的，怎么不识道理？你孙女玩了游戏，摸到了奖品，整个过程我都没作假，你们怎么不承认呢？当然，游戏环节——黑箱里摸奖品，那就是不确定的，这不就是游戏的规矩嘛。既然要玩，就必须接受结果。而且，一开始我就讲了规则，怎么还要将就她？”

　　老头的一番通论，让李政明面红耳赤，赶紧接过“青蛇”牵着孙女离开。路上，孙女问他是不是老头讲了坏话他不开心？李政明说，是爷爷自己不开心。

　　回家后，李政明望着勉强准备送出的那幅浓墨未干的作品，突然哈哈大笑：“吾师也！”打电话给秘书，让他通知汪总裁，字就不写了，有事办公室谈。然后把那幅字团成一团抛进废纸篓里。

　　一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