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方斐 以经验和诗意的客观性见长 在当代诗歌尤其是口语诗创作领域,老刀是一位已经形成自己独特叙事腔调的诗人。他的诗以现实感、叙事性和语言利落见长,这种风格既带有个人经历和职业身份的印记,更是以艺术自觉不断磨砺和擦亮诗歌语言的表现力和辨识度的结果。 老刀的诗是有“故事”的诗,所以“叙事”和“叙事腔调”无处不在。这些“故事”都来自亲身经历或观察,大多具有户外的特点,不同于书斋里的抒情、想象和文字游戏,而是以经验和诗意的客观性见长。每首诗的内核,几乎都提炼或定格为一个小故事或小场景,而这个故事硬核,包括诗人赋予它的意蕴,就构成了一首诗的“诗眼”。 《草地》就四句:“我学着民工的模样躺了下去/这时,一群蚊子嗡过来争抢我的脸/我明白了,民工睡在这儿的时候/为什么不断抽打自己嘴巴。”抓取的是躺在草地上睡觉的民工拍打脸上蚊子的生活细节。诗描绘的或许还是人们的一种难堪处境——自己抽自己嘴巴。“我”借对这种状态设身处地的探究,表达对草根阶层(“草地”)的同情和理解。这种表达既明快、精准、老到,又冷峻、不动声色,语言里自有一种外冷内热。 特定叙事视角和潜在叙事热情 叙事性其实是白话新诗尤其是口语诗的一个传统。五四以来不断探索诗的散文化、小说化甚至戏剧化,强化的就是诗的叙事性和及物性,这也是新诗反映广阔社会现实的时代要求。当代口语诗人继承了这个传统,同时又用“故事”和“腔调”,尤其是口语化的叙事腔调,对这个传统作了校正和创新。 老刀的诗强调用故事硬核或场景支撑诗歌,以快、准、狠、冷和干净利落的腔调叙事,回避过于枝蔓和直露的议论和抒情,所以既区别于散文的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或以事取譬,也不同于小说的情节完整性,戏剧场景的选择则常常多用“反转”的手法。他的“故事”是场景化、细节化甚至碎片化的,但他对“故事”的叙述,也就是他的“叙事”和“腔调”,却因为始终有一个观察者或介入者“我”的存在,而呈现出特定的叙事视角和潜在的叙事热情,从而能以一种突出的在场感,从被忽略的生活情景中发现耐人寻味的诗意和深意。比如,《大雪之后》写病中的父亲:“父亲让我/扶他去厕所/扶着他的胳膊/我的心一路往下沉/他太轻太轻了/他的胳膊/瘦得像鸟的翅膀/感觉稍不留神/他就会从/我的手上飞走。”通过照顾病人时的一个日常搀扶动作,寥寥几笔,就写出了父亲的“轻”与我心的“沉”,以及担心父亲“飞走”的恐惧中潜藏着的爱。其他如《低处的植物》写背阴面靠“爬着生长”茂盛繁衍的桥下植物,《枝》写断枝上被拖行无法立稳的蜻蜓,《黄骨鱼》写被摘掉心脏还在游动的鱼,《劳动者》写一瓶茶水的故事,《老狱医》写职业化与人文性的冲突等等,都体现了诗人叙述日常故事的点睛之笔和他叙事腔调的特有魅力。 口语腔调里的冷峻力度 《小黑螺》写的是一个发生在室内水草缸里的“故事”,指涉的却是“911”之后美国对阿富汗发起轰炸给平民带来的“事故”:“我在水草缸前伸了伸懒腰/突然,开着的电视机传来窦文涛的声音/他说弱小的生命是没有历史的/这时,我的眼睛一亮/我看到水草缸里有一粒沙子在沙子上爬动/再看,是一粒小小的黑螺/我决定将它记录下来:/2001年10月21日14时01分至17时/一只小小的黑螺/在一口水草缸里移动了两公分。”伸着懒腰的叙述者,在貌似漫不经心中,依然用干净利落的口语腔调,快、准、狠、冷地记下了一笔。老刀客观记录下的这个关于小黑螺的微末的“历史事件”,其实是对普通人与历史和历史书写关系的最好隐喻,具有一种冷峻的力度。 口语是生活的语言,是直接的在场。貌似没有门槛和难度的口语诗,要写得像诗、是诗、是好诗,要写出创新和经典之作,并超越口语的局限传之久远,其实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老刀和一些优秀的口语诗人,以他们的作品,做出了可贵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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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冷内热:老刀诗歌的叙事腔调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12月19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伍方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