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人这一辈子大概三万多天,活得有没有趣味和价值,在于心,而不一定是境遇

豁达的“糟老头子”

来源:羊城晚报     2021年12月23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龙建雄

  □龙建雄

  

  对喜欢的人,而不能当面说喜欢,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比如,我就特别喜欢苏东坡,李一冰版上下两本厚厚的《苏东坡新传》,我细嚼慢咽般看了一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豁达的“糟老头子”。

  苏东坡的一生颠沛流离,传奇故事一串接一串,除了被贬还是被贬,从黄州到惠州,再到儋州,除了这几次的大贬之外,还有无数次小贬。所以总是有人调侃说,“苏东坡的一生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

  苏东坡在没有叫苏东坡之前叫苏轼。他少年得志,名誉天下。参加朝廷考试的时候,欧阳修以为这文章是自己得意门生曾巩,为了避嫌给个第二名,结果是苏轼。苏轼在朝廷做官本来顺顺利利,哪知有人陷害,给他整了个“乌台诗案”,蒙冤关进牢里等着杀头。那年,苏轼45岁。幸好,皇帝母亲是苏轼的铁粉,于是宋神宗把他贬去黄州,即今天的湖北黄冈。黄州老朋友马正卿听说苏轼要来,立马找徐太守在黄州东坡要了几亩地给他种菜。苏轼欣然接受,这总比坐牢要舒坦,毕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从此,他自号东坡居士。

  苏轼叫苏东坡以后,仿佛成了他人生的一个分水岭。黄州那时是穷乡僻壤,苏东坡看着宽敞的长江,看着山脚下一片一片的竹林,心里暗自欢喜,心想,这里的鱼一定很鲜美,春笋、冬笋一定很多,看来饿不死我苏轼。很快,他在黄州就习惯了江南风情。工作上,他亲百姓,兴水利,修堤坝;生活中,亲近自然,饮酒作诗,锄田种菜,做到了工作生活两不误,人们对他爱戴有加,他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宋哲宗即位以后,大赦天下,苏东坡回归京城继续做官。当时的宰相章惇自知才华学识和能力素质都比不过苏东坡,害怕被其夺去相位,于是在皇帝面前参了他一本,把59岁的苏东坡贬去了比黄州更远的惠州。苏东坡在惠州两年半,对他而言,最有生活幸福感的无疑是吃到荔枝。他第一次吃到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荔枝,称赞万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之后,他又写道:“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不幸的是,苏东坡的这些诗句怎么就传到了章惇那里,章宰相不服气,老子好不容易把你贬得远远,你却还“心灵鸡汤”此心安处是吾乡,吃荔枝美吧?我再把你“送”更远一些。又于是,苏东坡莫名其妙被贬去了海南儋州。

  在北宋,被贬儋州是比砍头要轻一等的处罚方式。这对苏东坡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况且那时他已经62岁,咸鱼翻身的机会基本不大可能,但他想,也不能就这样等着进油锅“煎”呀。自此,苏东坡视儋州为第二故乡,他开垦荒地,兴办学堂,有许多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儋州求学。

  苏东坡在海南的日子在外人看来不尽如意,但他还是把儋州生活过得“甘之如饴”,因为他彻底迷上了本地生蚝。被贬海南两年过后,他写信给小儿子苏过,特别嘱咐不要告诉别人海南生蚝有多好吃,免得朝廷里的人来和他争夺美味。他还说,“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遗憾的是,这句诗不知怎么回事又传到了章惇那,章宰相见还是整不倒他,又心生一计,你那么喜欢,那就待在那里再也不要回来了!因此,苏东坡的暮年就在儋州度过。晚年,苏东坡回首自己的一生,他这样评价自己:“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其实,苏东坡被贬黄州还有一个插曲。因为他在那儿写下众多诗赋,流传甚广,如《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宋神宗看他竟然活得那么逍遥自在,就把他由湖北黄州迁至河南汝州。苏东坡带着家眷在去的路上,浏览江西庐山十余天,便有了那首著名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其实就是苏东坡当时真实状况的写照。在苏东坡眼中,此时的逆境,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未尝不是好事,寄情山水,远离朝政,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林语堂说过,苏东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苏东坡命运多舛的经历启示我们,人的生命在艰难困苦之中能够经历什么样的丰富性,人的心灵就可能喷发到什么样的高度。也有人说,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苏东坡。的确,人这一辈子大概三万多天,活得有没有趣味和价值,在于心,而不一定是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