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夕照图

　　□余清平

　　冬日，天气凉爽。老人坐在家门口将稻谷和玉米倒在簸箕里，再加些沙子，双手握着一块竹片，在簸箕里搅动，将稻谷、玉米和沙子和匀。老人双手抱着簸箕，来到村旁，将食物倒在铺着石板的路上。村旁那些古树上的乌鸦、喜鹊和茅棚里的麻雀，一起飞来， “叽叽喳喳”奏起乡野音乐，热闹非凡。

　　阳光填满了山村的沟沟壑壑，给这偏远的小村落添加一些生气。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同琴弦，流泻着轻灵的音符，飘洒开去。

　　老人是村里前党支部书记，今年七十有八，有四个儿女和两个孙子两个外孙。自从老伴八年前去世，他就独自守在这。那时候，儿女们一致决定带老人去城里享受。在县林业局工作的家书说，爸，您去县城跟我一起过吧。老人说，不成不成，孩子正读高中，我去了会打扰他学习。在省城一所学校当校长的老二家明说，爸，我房子大，您跟我一起去省城过吧。老人连忙说，不成不成，你管着几千个孩子，我去了会耽误你教书。老三老四是女儿。老三家卉说，爸，您与我一起去广州过，那里一年四季都温暖。老四家敏双手搂着老人的脖子接口说，是啊，爸，我在深圳，与姐姐近，您可以两家来回轮流着住。

　　老人看着孩子们，摇着手说，不成不成，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一次很难。

　　儿女们知道父亲在找借口，他是放心不下那些鸟儿。以前，村里人多，种的庄稼多，那些遗落在田野中的粮食足够鸟儿过冬。现在，村里人都搬去城里，就没人种田，每年冬天，天寒地冻的时候，这些鸟儿没地方觅食。

　　家明考虑了一下说，爸，现在有了高铁，您若想回家，高铁“呼呼”几下子就将您送回来了。一个钟头“呼呼”地跑三百公里，人坐在里面，像飞一样。

　　老人笑了，来了兴趣说，以前火车开动的声音可都是“咔嚓咔嚓”的。家敏笑道，爸，那是普快特快的声音，现在的高铁，就像孙悟空腾云驾雾一般，您去试试吧。家卉也接口说，爸，那感觉就像您坐在屋里一样平稳。

　　老人听了，有点心动。忽然，几只鸟儿从窗外飞过，他的眼光顿时黯淡下来。他说，孩子们，我身子硬朗，能照顾自己，我哪里也不去，若你们想我的话，便回来看看爸。

　　孩子们拗不过老人。

　　今年年初，家明见爸没有以前那么硬朗，便请来了一位护工。老人发火了，说，你当我是首长，要警卫员伺候？

　　家明赔着笑脸解释说，爸，这不是警卫员，是我们兄妹给您请来的护工。老人更生气了，说，啥长工？我又不是地主老财。

　　父子俩一个要留下护工，一个执意不肯，没商量的余地。老人说，你们的孝心，爸懂，也明白，你们有这请护工的钱，还不如给我多买些喂养鸟儿的粮食。

　　父子间打起了拉锯战。家明特意在家多住一天，陪老人聊聊天，在山林里四处走走。最后，他也只得给老人留下一些钱，带着护工走了。

　　入冬后，老人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脚也无力，厌食畏冷，胸口像有石头压着，他知道身体像老旧的机器即将报废。老人端把凳子坐在村口，身前是延绵不绝的大山，身后是透着古意的老屋，墙壁上叶子鹅黄的爬山虎在积蓄能量，等来年的春天再吐新绿。

　　老人看到有人向他走来，竟是家书！老人问，你咋又回来了？家书紧赶几步说，爸，我向局里打了报告，准备来这里蹲点，了解山村的变化，掌握些资料，为下一步林业开发做准备。

　　老人连声说，好好好！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好一幅乡村夕照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