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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人晚望下的广州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1月11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杨星丽

  □杨星丽

  

  《粤秀峰晚望同黄香石诸子》其一,是清代诗人谭敬昭的一首七绝,收入其诗集《听云楼诗钞》。2006年被选入高考语文广东卷,遂引起广泛关注。诗曰:“江上青山山外江,远帆片片点归艭。横空老鹤南飞去,带得钟声到海幢。”短短四句,却如小品文一般对生活的某个片刻进行了灵动、审美的表达,充满了禅意和韵味,给人妥帖、舒畅之感,引发无限遐想。

  粤秀峰即越秀山,亦称粤秀山、越王山,位于广州市越秀区,海拔70米,属白云山之余脉。由主峰越井岗及周围蟠龙岗、桂花岗、木壳岗、长腰岗、鲤鱼头岗等七个山岗和三个湖(东秀湖、南秀湖、北秀湖)组成。越秀山是古代的海上战略要地,山顶上建有镇海楼,为广州的城市标志之一。

  越秀山上文物古迹众多,消失在历史洪流里的有越王台和老广们记忆深刻的观音阁等。观音阁原叫做万寿寺,明朝永乐年间,都指挥使花英到越秀山万寿寺处拜佛,彼时万寿寺庙小地窄,且位处山林之中,来往困难。花英扩建此寺,改称其为观音阁。到了清代,观音阁又经过多次整修扩建,规模变得更大,后观音阁成为广州除六榕寺、光孝寺等寺庙外又一香火鼎盛的庙宇。因山上有观音阁,当时的广州市民称越秀山为观音山。因此,诗最后一句中的钟声首先应为观音山的钟声。

  谭敬昭(1794—1851),字子晋,又字康侯,号选楼,生于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广东阳春人。一生博览群书,勤于文学著作,尤精歌赋,其诗词闻名岭南,幼年著诗集《趋庭》《闻韶》。青年著《答客难》《七稽》等堪称于时,乐府尤为出众,与张维屏、黄培芳一起称“粤中三才子”,又与林联桂、黄玉衡、黄培芳、张维屏、吴梯、黄钊等合称“粤东七子”。晚年著有《听云楼诗钞》《词钞》。咸丰元年(1851)卒于任,终年58岁。诗友张维屏为其写《墓志铭》道:“其官弗延,其年弗延,其人则传,其形归于幽阡,其神游于阆风之巅,而比肩乎列仙。”本诗题中有“同黄香石诸子”,其中就有知己黄培芳,或许还有张维屏等相伴。

  从题材上看,这是一首“晚望”诗,却丝毫无伤感之态,也不写古,只写偶得的观赏片刻,洁净清爽。全诗大意为,诗人登上江边的青山远眺,看到沐浴在夕阳之中的片片远帆,天空中的“老鹤”横空向南飞去,将钟声带到了海幢寺。不说钟声远播或观音山与海幢寺的钟声此起彼伏,偏说老鹤带着钟声到海幢,这种大胆的想象和特殊的手法,让读者心中产生许多柔和及闲逸之情,画面也颇具动感,可谓不着一字而风流尽出。

  传说珠江南岸从前有座叫做万松岭的山,附近有一座寺庙,南汉时称为“千秋寺”,明末改为寺院,称作“海幢寺”。海幢寺历史上与光孝寺、华林寺、六榕寺并称“广州佛教四大丛林”,又以其一千多年历史的高龄,为“四大丛林之冠”。如今位于广州市海珠区同福中路和南华中路之间,环境清幽、园林优美,寺内曾有“古寺参云、珠江夜月、飞泉卓石、海日吹霞、江城夜雨、石磴丛兰、竹韵幽钟、花田春晓”八大景点。“海幢”一词,源于佛家典故“海幢比丘”,借“海幢比丘潜心修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成佛”之意。比丘,即佛家的和尚。寺庙命名为“海幢”,借以勉励信众,学习海幢比丘,潜心修习佛经,最后得道成佛。诗里的“带得钟声到海幢”中的海幢,即海幢寺。它描写了老鹤自北向南腾起飞去,方向恰好是海幢寺,而诗人相信它能把观音山上的钟声带往海幢寺去。

  整体上看,全诗结构上由山而江,由江而帆,由幢而鹤,由鹤而寺,黏连穿通,浑涵一体,浩渺之江水,秀美之山峰,徜徉之归舟,仙心之老鹤,彼岸之寺庙,融溶一起。山水的“仁智”之征,鹤寺的佛道情怀,都作为诗性修养和思想底蕴,自然渗透出来。

  在古代,文人往往集诗人、批评家于一身,如谭敬昭在《听云楼诗钞·自序二》中就曾说:“余自八九岁学声律,日课数诗或数十诗,岁不下千首,不足存也。十二三以诗闻于当道,年二十而诗小成,二十五而诗成。然求合于古人,惟恐不合也。三十前后始能离古人以自立。回念畴昔,倚马得句,对客挥毫,斗酒百篇,扣钵立韵。或奖借巨公传播旗亭见重一时者,及今日自视颜汗而心愧也滋甚。”足见他的诗才,以及其对自己作诗的严格要求,学习古人但不泥古。番禺黄乔松赞其“为诗不烦攻苦,如风水相遭,自然成文”,则是对其诗风的评价。以此诗为例,全诗笔法简练,干净爽朗,风韵天成,虽无盛唐诗的雄豪之气,却也脱离了晚唐诗的字雕句琢和小家碧玉,不言愁绪,不伤时事,饱览山水中内蕴诗心,舒缓优雅间见得意境,端的是一首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