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体验竹升面

　　□明前茶

　　“老师，做竹升面的体验活动，能不能让孩儿妈妈去？不会做饭啊。”

　　“老师，能让我们父子俩和平相处的事情，只有合作打游戏。娃他妈不在家，姑姑跟着去，行不行？”

　　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请求，都被张老师一一驳回了。她的理由是，每次亲子活动，班上来的家长中90%是妈妈。母亲唠叨过多，令男孩子逆反，所以她才有意设计了这次父子活动。张老师努力说服这些家长：“做竹升面的过程，比你们专门去游乐场玩旋转杯还要有趣，比你们在舞台上学跳骑马舞还要欢脱。我跟你们保证，皮猴子们到时候可能挂在竹竿上都不想下来。”

　　一番劝说下，那天有十位父亲带着儿子来到了云吞面馆。

　　两个大澡盆里，面粉堆被师傅塑造成月亮上环型火山的形状——周围高、中间低。孩子们领到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在每个澡盆里打入80个鸭蛋。店里的梁师傅开始给孩子示范——右手拿蛋，磕击中段，邂逅把色彩浓郁得像太阳一般的蛋黄和黏稠的蛋清准确地落在面粉堆的中央。80个鸭蛋打完后，所有戴着口罩和白帽子的小男孩发出一阵欢呼，开始将面粉从澡盆的边缘推向中间那个“鸭蛋池塘”，并尽可能地反复混合面粉和鸭蛋。接着，师傅将这些松散的小面团，放入压面机，粗压成厚厚的长方形面坯，放到巨大的杉木桌上。压面用的竹竿都是两年生的新鲜茅竹，又粗又长，竹竿的一头紧紧套在桌上的铁丝环套中。在接近环套十公分处，垫上一个擀面杖大小的牛筋棍，让竹竿有了一个支点。师傅将面坯掖进竹竿下方。好了，孩子和他们父亲的游戏要开始了。

　　老爸们依照师傅的嘱托，骑坐在竹竿的另一头，上下颠动着踢蹬脚下的长凳，开始从左向右地碾压面团。他们的孩子组成了加油团，各种调侃、打趣、欢呼。师傅示范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骑坐在竹竿的一头上下打压时就像草原上的骑手驾驭着骏马奔驰，要它快就快，要它停就停，节奏悠然，那面团就像胯下之马背部肌肉般起伏。可竹竿一到老爸的胯下，却变成了尥蹶子的野马，要它走，它不肯流畅地走，要它停，它也不能稳健地停。节奏一乱，驾马人就无法借力弹跳，常常一脚踩空，狼狈地挂在竹竿上直喘气。

　　“爸，你真不行。你压面的时候，身体不要前后移动，每一下蹬腿，都要走在以竹竿头为圆心的弧面上，这样你就不会蹬空了。”

　　“你瞧，竹竿上师傅坐过的地方，颜色都不一样，那一定是新鲜竹竿里的竹汁被千万次挤压出来染乌的吧。师傅要像你一样前后移动，就不会每次都打在同一个点上了。”

　　“老爸，师傅说了，每一下竹竿碾压过的地方，间距不能超过1cm，这样才能把面团中的空气完全挤出来。你太性急了，竹竿移动太快，你碾过的面团就厚薄不一，横截面上都是波浪形印痕，这肯定不行。”

　　竹竿上的老爸，不甘示弱地回嘴：“看人挑担不吃力。待会儿你上来试试，就知道其中的难处了。”

　　眼看着面团逐渐从枕头那么厚变成了毛巾被那么厚，老爸开始把儿子抱上竹竿，让皮猴子们也体验一下压面如驾马的乐趣。这些父亲好像是头一次留意到自家孩子长高了，他们的小腿已经脱离了儿童的肥短，有了少年劲拔修长的模样。孩子们压面，居然不用换更高的踏凳，也够得着了。

　　孩子学东西又快又灵巧，他们很快就掌握了压面的节奏与幅度，每一下，都能准确地在踏凳中央踩上一脚。似乎这并不像是一场劳作，更像是在玩跷跷板，或者是在旋转木马上不知疲倦地上下起伏。老爸们也不得不服。

　　40分钟后，淡黄色的面团渐渐变成一条摊开的毛巾一般。再醒面一个小时，就可以进压面机揉压切丝了。切好的银丝面线韧性十足，师傅拿在手上一捋一绕，用力一扯，一个个二两五钱的面团就像美丽的发髻一样，整齐地排在团匾中了。

　　忙了一上午，师傅留孩子和他们的老爸一起吃面。大锅水烧至沸滚，用大笊篱装着面团往里放，再用长竹筷把面团打散，煮沸一分半钟，马上捞上来过冷河，让面的筋骨再次收紧，再放进那大滚的水里稍微焯一下即可装碗了。面放入碗中时也有讲究，要先在碗里加一大勺高汤，然后放一只汤匙垫底，在汤匙上面放四只云吞及河虾等配料，最后再加煮好的面，这样才能使面微微浮漾在热汤之上。

　　吃面的气氛让活动再次达到高潮。孩子们不停地将面卷绕在筷子上，迎着阳光观赏刚刚咬断的面。面条在筷头上热烈弹跳着，释放出半透明的暖黄光芒。那是小麦、鸭蛋与天地精华流转的光芒，也是亲情、天伦之乐与相处之间耐心凝聚的光芒，它是如此纯粹又质朴，又如此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