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好？

　　□海华

　　

　　他和老伴都是高中老师，可在这个小城里却名气不小：儿子是清华大学的博士，出国了；女儿是北大的高材生，留在京城工作。

　　儿女都出息了，他和老伴仍在小县城住着，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安宁。

　　然而，世事无常，就在他和老伴退休后的第六个严冬，一场突如其来的绝症带走了老伴，他成了空巢老人。

　　一晃，又过了五个寒暑。他常说，人老了，一切都要慢下来，悠着点，趁生活还能自理，开心过好每一天。平日每天早上醒来，洗刷停当，他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地走出门，去小区的小公园散散步，运动运动，打打太极……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回家，蒸几个饺子，或弄点稀饭、煮个把鸡蛋，算是早餐了。打开电视，增加点人气，把客厅里气氛弄热闹些。也选看些入眼的电视节目。

　　中午近十二点了，煮点饭，炒个青菜，偶尔整点小肉小鱼，就是午餐了。两点过后，午休结束，他哼着小曲，又慢悠悠地出门，找老友或老同事喝喝茶，或打打牌、逛逛街，有时也到县老干活动中心走走，一下午就打发了。晚餐有时在家弄，有时与牌友们小酌，八点来钟慢慢悠悠地走回家。洗完澡，换下的衣服让洗衣机搞定，接着看看报、刷刷手机，十一点左右慢悠悠地上床，与被褥相伴啦。

　　每一天，他大都是这么过的。他常对老友们说，老年人的生活，就应该简单一些，简单就好，简单就是幸福。

　　可这天早上，他慢慢悠悠地起床，站起身穿裤子时，一不小心，“啪”的一声，摔倒了。他猛觉得后脊梁疼得直不起腰来……定了定神，首先想到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儿子或女儿打电话，正想按号码却自个哑然失笑，他们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北京，远水难解近渴呀。

　　过了一会儿，稍微缓过神来，他给县城唯一的一位亲人打电话。一接通，传来外甥有些焦急、也很关切的声音：“舅舅，啥事呀？我陪领导下乡镇了，正在路上呢。”他一听，轻轻地“哦”了一声，没事，没事。

　　他试着挺起身子，还是疼，慢慢悠悠地扶着床边，在木地板上坐下来。想了想，试给他在某公司当经理的学生打电话，想让那位平日走动比较多的学生来一下家里。只听电话那头是学生压低了的声音：“我在开会，老师有啥急事？”

　　他心一紧，上班时间人家正忙着，哪顾得上你一个小老头呀，便放缓了语气，说：“没啥，你忙吧。”

　　他沉吟再三，又试着按通了一位老同事的电话，手机里却响起了一阵小男孩的哭闹声和老同事轻声哄孩子的声音，不哭，不哭啦……过了好一会儿，老同事才接连“喂”了好几声……看来带孙子不省心啊。他本已张开的两片有些干瘪的厚嘴唇，努了努，却没有吭声。

　　少顷，他又想起曾经帮助过的在县中当老师的一个小老乡，但一转念，嘿！人家这会正上课呢……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和孤独感，猛地袭上心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在天国的老伴，那远方的儿女，如注的泪水夺眶而出……

　　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冷静下来，现实不相信眼泪，还得靠自已。想到这，他把手机放好，利用当年当体育老师掌握的自我调理方法，先是小心地摸摸这、捏捏那，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接着，慢慢地晃动两只手，轻轻地揉着、拍打着两只胳膊和后背……再慢慢地左右摆动身子，伸伸胳膊，直起腰……

　　也许是因为他当了大半辈子的体育老师，退休后又经常锻炼身体，身子骨还硬朗，又或许是摔的没伤到要害处，渐渐地，他竟能慢慢悠悠地扶墙站起来了，腰也不那么疼了。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双脚，缓缓地步出房间，又挪到厅里，继续做刚才的动作……又过了半小时，终于可以慢慢地走动了。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急昏头了，刚才找这找那的，咋就没想到打120呢？

　　不过，日后他年纪更大些、又或是摔倒根本动不了，光靠找120，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