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羹

　　□周婷

　　那一年，我大概十二岁吧，二哥从南国一所大学毕业，带回来一个娇小的姑娘。这个浑身散发着桂花香气的岭南女子，穿一袭水绿色的旗袍，像一只蝴蝶在二哥的身旁飞来飞去，不几天，她那一口温言软语，就被村里人鹦鹉学舌地说开了。

　　他们是回来结婚的，而且他们已双双成为我们这里某中学的中学老师。

　　我喜欢二嫂，不仅因为她说话时那会拐弯儿的音调，还有她带来那一罐香香甜甜的桂花羹，只要放一调羹在一小碗水中，桂花的香气就沁入心脾，喝上一口，让人一整天身心都氤氲在香气中。

　　我想，世上怎么竟有这么个令人陶醉的东西？玉露琼浆不过如此吧。那是怎么做成的呢？我问二嫂。二嫂说：要挑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挑选最中看、最大的桂花，洗净晾干，放到一个肚子圆圆的玻璃罐里，再把割来的蜂蜜倒入罐内，佐以绝细绝细的白砂糖，搅拌均匀，封坛酿造，来年就是这一味绝美的仙物——桂花羹。她说她带来的这罐就是她母亲亲手这么做出来的。说到这，二嫂眼睛里有一种亮亮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那东西叫乡愁。

　　他们的婚礼定在这年冬天。不知因为什么习俗，婚礼要去二嫂的家乡举行。喜欢我的二嫂也将我一起带回了岭南。于是，我便在北方萧瑟的冬天里，来到了岭南依旧青葱的世界，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绿的山，绿的水，蓝的天，如果不是时不时吹来的一阵风，我还真以为村头那片池塘是一块偌大的翡翠呢。此时的岭南竟草长莺飞，满眼花红柳绿，甚至还开着满树的桂花呢。

　　婚礼就在一片桂花树下举行，远处是圆圆的、绿绿的山，一片茂密的竹林做了婚礼的背景屏风。欢声笑语中，礼花从天空落下，像蝴蝶飞舞，同时落下的还有许多小朵小朵的金色桂花，明亮而又温暖，落在二嫂精致的发髻上。我分明看到有一颗落到二嫂长长的睫毛上，她就那么轻轻一吹，然后用舌尖逮住了它，在嘴里轻轻地含着，满脸的幸福和甜蜜。

　　他们的婚假结束，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么快呀。”我快人快语。二嫂打趣地说：“怎么，舍不得走了？将来你长大了，就把你嫁到这里来吧。”我羞红了脸，其实心里痒痒的，巴不得长大了真能嫁到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离开的前一个晚上，二嫂推掉了她母亲给的厚厚的红包，红着眼睛说：“我只要两瓶桂花羹。”依依惜别时，二嫂的母亲真的递给她两个心形的瓶子，都用水红色的绸缎做成嵌着棉花的套子包着，拿在手中软软的，像嫁衣一样精致。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二嫂的母亲一边追着火车跑，一边喊：“想我了，想家乡了，就喝一口桂花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