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新 这天古大夫好像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依然是雍容儒雅、和蔼可亲。早晨8点半,像往常一样,古大夫说,走,我们去查房吧。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又说,今天请大家都把听诊器留下。我们两男三女5名实习生相互看了一眼,心里虽有疑惑,但谁也没做声,就把各自的听诊器放在了桌子上,跟着古大夫走出办公室。 今天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呢?我感到心跳有点加快。 不只是在这家医院,就是在全省,古大夫也是数一数二的心脏外科专家,首屈一指的权威。能在古大夫手下实习,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也是我们的福分。 查房时,根据不同的病人,询问病史,查看病情,向护士了解病人用药或用针后的变化……古大夫絮絮低语,没有半点马虎。5号病房2号床位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患者,古大夫轻轻地对我们说,这位病人患有二尖瓣狭窄,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病例,你们可以听听她心脏跳动的声音,与正常的心跳有什么不同。 这样说着,古大夫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副听诊器,交给男实习生甲,甲戴上听诊器,把听诊头放在病人胸部,听了一会,毫不犹豫地说,听到了,我听到了,声音好像……说着,甲好像感觉听诊器烫手似的,将它交给了男实习生乙。乙戴上听诊器听了一会,也肯定地说,我也听到了,杂音好大啊!乙的面部表情明显有点夸张,他说着把听诊器交给了女实习生丙。女实习生丙听了一会,迟疑地说,我也听到了,是有杂音,而且不小。然后听诊器就传到了女实习生丁手里,丁听了一会,马上说,听到了,我听到了……很快,这个“烫手”的听诊器就交到了我手里。 古大夫面无表情。气氛好像不对,四位同学一个个把脸绷得像刷了一层浆糊,像是紧张,又像在掩饰什么。掩饰什么呢? 我接过听诊器,把听诊头放在病人胸部。奇怪,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把听诊头在病人胸部移动了一下,让它准确无误地贴在心脏位置,可还是听不见声音。我又把听诊器的耳塞往耳朵里按了按,但耳朵里仍然是一个无声的世界。我无奈地摘下听诊器,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我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古大夫,急忙低下了头,我说,老师,听不到,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瞟了一眼身边的四位同学,他们正紧张不安地看着我,我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紧张不安起来。古大夫却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像是安慰我,说没关系,真的没有听到声音?你再仔细听听。我把耳塞重新塞进耳朵,按着听诊头的手轻轻用力,屏住呼吸,仔细听,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我依然什么也没听到。我摘下听诊器,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老师,还是听不到。说完,我觉得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具木乃伊。 四位同学低着头,一言不发。空气像是凝固了。 好在这时候古大夫及时招呼我们离开了这间病房,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尴尬下去。15分钟后,我们回到古大夫的办公室。 当着我们的面,古大夫旋开听诊头上的螺丝,拿掉上盖,用镊子从听诊头里捏出一小团紧实的棉花。在那一刻,我们像全被点了穴,一个个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古大夫说,今天是你们实习的最后一天,也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合格的只有一个人。古大夫说着用慈爱和鼓励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的脸腾地一下子像着了火,把头低下又急忙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把胸脯也挺了挺。刚才对自己的质疑、在古大夫和同学面前的羞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从明天起,你们就要自己做大夫了,救死扶伤,人命关天,来不得半点虚伪和骄傲,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是一名医生应有的精神,也是科学的精神,更是对病人负责的精神!医者仁心,半点也马虎不得呀。 古大夫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说了这样一番话。我看到同学们一个个都深深地低下了头。我也把头低了下去。我知道,我们今天向老师低头,是为了明天不向病魔低头。
-
即时新闻
最后一课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5月18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王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