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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又靓”:很广州,很石牌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6月16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易淑琼

  □易淑琼

  

  妞未出生前,就有“平又靓”了。虽然店招上显示是粤菜、川菜、火锅混合,但粤菜其实是当家主菜系。生养在广州的妞自然不太习惯麻、辣川湘味,有时候去他家吃饭时,裹在蛋液里香煎的金黄脆软的蚝仔烙是必点菜品。大约蚝仔烙也成为妞的石牌乡愁。

  确如店名所言,“平又靓”是一家大排档式的平价食府,食客们也大都是石牌村街坊。

  上世纪90年代,时代的风吹过石牌村,石牌街坊的“阶级成分”开始不止是本土土著村民,也包括我等来自五湖四海的石牌新客,新客中又大约以湘、川、赣籍最多。石牌成为一个知名的五方杂处之地,不仅有村民自建的挨挨挤挤遮天蔽日的城中村“接吻”楼,周边亦有数所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年深日久,石牌村至今仍是广州最大也是历史最长的城中村,石牌东路流动着东西南北打工的、淘金的、求学的“广漂们”,和谐共生。

  “平又靓”位处石牌东,是暨南大学邻居,自然也是许多暨南园师生的味蕾记忆。记得我读硕士时,同专业的学长们欢迎新入伙的学弟学妹们的聚会就在“平又靓”,除了啤酒,留下记忆的两道菜是热气腾腾的甜咸香的锡纸排骨和麻辣的水煮牛肉。当时满满一席的其他菜品大约也是川粤湘混合。

  这种奇特的混合其实也属石牌特色。像不少90年代开张的老字号石牌食府一样,“平又靓”开在二楼。大约那时传统商业很旺,一楼的店租很贵,也一店难求。于是,像地狭人稠的香港二楼书店现象一样,稍具规模些的食肆大多开在二楼,形成那个年代特有的饮食商业文化。

  沿着不太气派的楼梯走上去,便见一方不小的天地。坐定下来,耳中鱼贯而来的除了纷杂的南腔北调普通话,仍能听到石牌阿嬷阿叔们有时候是一家大小的原住村民们爽朗的粤音。你会发现,这条包容梦想者、潦倒者也涵纳扬名立万者的石牌街,其底色仍然是广州石牌,就如从二楼窗口望去,喧闹的石牌东路两旁安安静静的榕树昭示的所在。

  “平又靓”的店名本身就很广州石牌。一点接地气的俗,一点家常,一点亲切,就如越过五岭而来的人们日渐熟悉的粤音“靓仔”“靓女”之类的称呼。“平又靓”的菜品也是如此,价平、量大,菜品丰富,该有的传统粤菜都有,但和珠江新城粤菜老字号“炳胜”的高大上品味相比,前者粗服乱头,不掩粤味本色;后者阳春白雪,精致由中而生。前者寻常巷陌,后者楼台高阁。

  其实平素光顾帮衬 “平又靓”并不多,习惯了比邻而居,每次提着菜篮子,穿过石牌东路,打对面或楼下经过,日常路径里的烟火气,是一种让人熟悉的安心家常。于流动的石牌旅居者而言,不知不觉间,“平又靓”也成为人文地理学所说的将陌生的“空间”(space)变成亲切的地方(place)的象征。

  看到店门前店家贴出的告知街坊的大红关张纸,不禁怅然。惊觉两年以来,竟未光顾过一次,于是纪念餐之有必要:店内的装潢还是让人亲切的老旧的喜俗之气,金色的吊灯有些褪色,黄色底纹的椅子上有年深日久生出的小洞和些许油渍,粤音方言的店员依然麻利和低调的周到,靠窗坐下来:两人一壶清茶,一盘葱姜蒸鱼嘴,一盘尖椒拼酿豆腐,一份上汤苋菜,外加一份甜咸薄餐。分量一如既往的大,吃不完,打包回家。

  六月是南方连绵不绝的溽热的龙舟水季节,仿佛下不完的雨,路上的行人有些稀疏,1995年就开业的“平又靓”,终究暂时划了一条收束线。

  时代的风和雨一如既往地吹和落,大城广州,小街石牌,各种店铺关关开开,似乎一样,又似乎不一样。店家那张以“珍重”为题敬告街坊的大红关张告别纸,特以繁体字出之,纵有“别”字,却于不舍的伤感中透着体面、礼貌和风雅:“今虽暂时作别,望不远他日,再度与君共酌。”开张是喜庆的,关张也透着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