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太烈

　　□张海洋

　　傍晚，从地里溜达回来的青松伯，一进门就对准备晚饭的老伴儿高兴地喊：“老婆子，多准备俩菜，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志刚家门口停了辆黑色的车，大概志刚回来了，我喊他过来喝两杯……”

　　不待老伴儿回应，青松伯就转身急急地出了门，直奔志刚家。他的步子矫健有力，完全不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或许是想着即将有一顿酣畅淋漓的痛饮，他心情有点兴奋的缘故吧。

　　志刚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做过乡纪委书记、镇长，四十多岁就成了正县级干部。他从小虽然天资聪慧，但当父母接连离世，连糊口都成了问题，还怎么去求学上进呢？那时，青松伯是村里小学的校长，又是志刚的旁系大伯，所以拉住要去下煤窑的志刚，把他送进了重点高中的教室里。

　　志刚很争气，也很懂得感恩。每次回老家，都要带上一瓶好酒来青松伯家里吃顿饭，他知道青松伯爱喝上一口。

　　暮色里，青松伯望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压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移过来。滴滴，是车开锁的声音。志刚准备走了。

　　“志刚，怎么这时回来了？”

　　“青松伯啊！清明节有事没有回来上坟，今天抽点空到爹妈坟上看看。”志刚边说，边递来一根纸烟。

　　“跟我回家吧。你大娘做好饭了。咱爷俩喝一杯。”

　　“青松伯，我……”志刚迟疑了一下，“好，我拿瓶酒……”说着掀开后备箱，拿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白酒。

　　爷俩儿一前一后来到青松伯家里，从堂屋和厨房透出的橘黄色灯光洒满了整洁的小院。志刚微低着头穿过铺满绿叶子的葡萄架，进了屋。方桌上已经用碗扣着四个盘子，两个洁白的小酒盅，一左一右在等着主人的到来。

　　“志刚来了？你大伯听说你回来，高兴坏了……”大娘望见志刚，脸上堆满了笑容。

　　志刚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掉下来。这一幕多么熟悉，上大学的前一晚、镇长上任的前一晚，两位老人都是在这个朴素的小饭桌上为自己壮行，如今……

　　“来，来……边吃边喝，边喝边说……”青松伯不由分说地把志刚按在了对面的大圈椅里。

　　“伯，尝尝这个酒吧。”说着志刚把带来的那杯酒打开了，酒液拉着细长的线落在酒杯里，绵长的酒香慢慢散溢开来。确实是好酒。

　　“伯，我敬你一杯！谢谢您老这么多年对我的恩情。”志刚和青松伯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也许是酒太烈或者喝得太猛，志刚皱着眉头，被噎得掉下了眼泪。

　　“这孩子喝酒太实诚……就点菜……”大娘把扣在盘子上的碗取掉，露出四个冒着热气的家常菜——香椿芽炒鸡蛋、醋熘小白菜、家常豆腐、尖椒炒腊肉，色味俱佳。

　　青松伯将杯里的好酒沾了沾唇，又放了下来。“太烈了，喝不惯。刚子，还是喝伯自己做的高粱酒吧？”

　　“伯，听您的。我带的酒有点烈，也有点涩……还是青菜豆腐好，还是自己酿的酒喝得安心……”志刚端起青松伯倒满的高粱酒，又饮了满杯。

　　两杯酒下肚，志刚打开了心扉。“过去苦日子过怕了，总没有安全感，总想获得多些。可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成了甩不掉的累赘……羡慕您和大娘啊，自给自足，无忧无虑……”

　　“孩子，看出了这一层就是进步，还不晚。人都会犯错，最重要的是能改。伯在老家等着你，自酿的高粱酒管够……”

　　两个洁白的酒盅碰在一起，酒液晃动着，泛着清澈透明的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