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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聊斋志异》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8月16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张超

  □张超

  

  我自幼喜爱语文,母亲是我的启蒙。夏夜井院纳凉,冬日围炉夜话,我从做老师的母亲那里,听来了许多笑话、趣事、掌故、诗词曲文、神鬼传说……窗外繁星点点,虫声唧唧,我们兄弟几人盘坐在床上,围拢在母亲身边,听她讲述《种梨》《画皮》《仙人岛》《聂小倩》《崂山道士》《捉鬼射狐》……母亲讲得生动有趣,我们听得津津有味——那是我最神往、最快乐的时刻。

  上小学后,母亲的讲述已无法满足我对《聊斋》的渴望,我已不满足于“听”,就自己动手找书来看。《聊斋志异》那艰深的文言和复杂的繁体字,使我如观天书,一筹莫展。于是我对母亲大人更加敬若神明——如此古奥艰深的书,从她嘴里讲出来竟如此通俗有趣。

  上了中学以后,学了一些文言知识,又从课本里接触到一些《聊斋》篇章,如《狼》等。经不住诱惑,再一次拿起《聊斋》原著,尝试阅读。虽然较儿时理解水平有所提高,但依然不甚了了。于是搬来字典,遇到不认识、难理解的字词就查,并把字音、字义标注在书上,以备阅读其它篇目或再次阅查看时节时省力。开始时很吃力,阅读速度也很慢,一篇文章往往要读两三个小时——那简直不是在读,而是在啃,字字艰难,反复嚼咽。每当我“啃”完一篇聊斋,理解了故事大意后,那种愉悦是难以言传的。就这样,我一边查字典,一边读《聊斋》,随着文言知识的积累,阅读速度越来越快,日久天长,我竟通读了《聊斋志异》,文言理解能力也大有长进。

  读《聊斋志异》原著,我发现比听母亲讲述更美妙,不但能更详细地了解故事情节和细节,而且能感受到《聊斋》所特有的语言和意境之美。这种美只有在阅读原汁原味的《聊斋志异》时才能体味得到,一旦译成现代文,就所剩无几了。至今我都认为,培养学生文言阅读能力的最好方法,是让学生读《聊斋志异》。

  上了大学以后,我对《聊斋志异》的痴迷不减。不过大学时期对《聊斋》的喜爱,已从热衷于故事情节的感性认识,上升为对语言、章法等艺术特色方面的理性关注了。我发现《聊斋志异》的语言很精致洗练,多用四字短语,简洁生动。譬如《胡四姐》中描写狐女胡四姐:“年方及笄,荷粉露垂,杏花烟润,嫣然含笑,媚丽欲绝。”三言两语,写尽少女的光艳鲜润、妩媚动人。特别是文言的浅近化、通俗化和口语的文言化、个性化相结合,形成了一种既雅致工丽,又通俗生动;既准确洗练,又清新隽永的语言风格。

  后来又看到一些后人模仿《聊斋志异》的“续貂”之作,如《剪灯新话》《剪灯馀话》《挑灯新录》等,除了情节想象较之《聊斋志异》平庸乏味外,最主要的就是在语言的准确、简洁、生动上,较之《聊斋志异》大为逊色,一比较阅读,精致与粗糙,高下立见。

  毕业后从事语文教学,课本中的一些文言篇目如《狼》《促织》,即选自《聊斋》。由于自己的对《聊斋志异》的钟爱,教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分外亲切,常有独到感悟。现在我已过知天命之年,读过的书也不少,藏书也洋洋大观,而唯一能让我经常翻阅并摆在手边的,就是一部《聊斋志异》。

  近来读到余光中的《我以能使用中文为幸》一文,其中有一段记叙在亲友家读书的情形,和我幼年爱好经历颇为相似:“他家中藏书不少,最吸引我的是一部插图动人的线装《聊斋志异》。……课余任我取阅,纵容我神游于人鬼之间。”能有和著名诗人余光中有一样的幼年经历和爱好,我深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