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业余爱好

　　□吕英翼

　　小时候我和妻子两家曾经有一段时间是邻居，那时她的父亲经常不在家，因为两家关系好，母亲有时会叫我过去帮干点粗活儿。渐渐地，对他家的情况了解也就多了。

　　岳父曾经是个军人，他的军旅生涯起步于1945年的山西武乡，当年那里还是八路军总部所在地，那年他十四岁，在军部当报务员，全国解放后因为工作出色又年轻有为，被组织送去上学。他是从四川剿匪一线的大山里调出来回炉当学生的。

　　他们这批人都是从中学读起，先是在武汉三年，后有部分又送去青岛再接着读，一气六年读下来，最后竟一直读完大学本科，毕业于海军潜艇学院的潜艇艇长专业。那时一度让他面临的选择是留校任教还是去潜艇一线工作。但是，这两个去向都因为中苏两国关系交恶，潜艇发展计划搁置而改变。这让他的命运从此有了别样的路径。

　　几十年里，他先后干过几年军事检察院的检察员，接着是作为一个水工大队政委赴越南参加援越抗美战事，因任务完成出色，还受到了当时的越南领导人胡志明、范文同的嘉奖和接见，回国后也得到了当时的军中老帅叶剑英、贺龙、陈毅等的接见。紧接着，又被先后派往担任秘密工程任务的工兵团和工程处政委，一干就近十年，直到后来大裁军从部队转业。转到地方后，他先是在一市级煤炭公司担任领导职务，最后在一家烹饪学校校长任上结束职业生涯。

　　虽然离开了军队，可军人出身的他，作风习惯一直不变，尽管平时寡言少语，但是坐、立、行、走都一直保留着军人的姿态。

　　他的经历传奇、多变，但无论怎么变，始终干一行，钻研一行。令人称奇的是，他对工作以外的爱好，也有追求。譬如，喜欢书法和工笔画，一手毛笔字写得隽秀飘逸，工笔画至今仍然是自家和儿女家墙面的一景。

　　他的最爱是做“裁缝”。也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经常能看见他鼻梁上架着个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条软尺，在那儿熟练地踩着那台南华牌缝纫机。早年多见他只是给衣服缝缝补补，顺带也会做一些不出门穿的睡衣睡裤，后来越做水平越高，服装越做越俏，让大院的邻居特别是小姑娘们都很羡慕和喜爱。

　　离休后，岳父为了提高剪裁技艺，还去报名参加入读老年大学服装专业，成为那个专业唯一的男同学，并荣幸地被女同学一致推选为班长，最终还成为了当地老年业余服装协会的会长。他那时做的各式西装裙套装、旗袍，频频得奖。

　　老人家今年九十岁，一只眼睛的视力近乎是零。二十多年前他其实就患了帕金森症，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可他一直在坚持他的爱好，大约十年前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连吃饭端碗都有困难了，这才让他不再能挥毫泼墨，不再能为我们裁剪时装。他为全家三代人做服装的历史，现在大部分只能通过照片的提示才能记起。

　　岳父在一天天地老去，可老人家对当年的封笔和封剪之事都很淡然，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他现在的爱好只剩下看电视，最爱看《新闻联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