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懂不懂？

　　□非非鸟　　

　　

　　金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忍不住吊了句山歌：“噢嘿——对面介阿妹哟……”然后又猫下身，蹭了几下老婆的脸，呵呵地笑。

　　浸在电视中的金喜老婆吓了一跳，说，撞鬼了？

　　“快乐大冲关”正在紧要一关。选手踩在巴掌宽的独木桥上，下面是哗哗激流，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小心。

　　突然，扑通一声，那家伙一头栽了下去，冲关失败，前功尽弃。

　　老婆也哇地大叫了一声，扭过身，狠狠瞪了金喜一眼。

　　金喜却面带笑容，脚步轻盈进了厨房，很快奏响了锅碗瓢盆交响曲。

　　哟，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的确，金喜结婚后下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为啥？按他自己话说，单位公事累成半条命，回到家还不该休养生息？我们男人容易吗……

　　也是不容易。老婆也没话说，他的什么工资卡、奖金啥的，金喜全都一股脑上交，这样的男人没几个了。只是让老婆不满意的是，金喜这人的确有强迫症，屁股后揣着小本，天天晚上回来就掏出来，念念有词，或减或增，说是细节决定成败。可注意细节的金喜，熬了几十年，还是办公室的一个副科长。

　　老婆倒不是非要金喜当啥官，主要是看不惯他谨慎过头的做派。比如要接待领导吃饭，金喜至少要提前一周谋划，一顿饭的方案，始终在他脑海里不停演练，光琢磨那份菜单都比写长篇小说还要难，就像一个剧务。领导说哪天要出差，他又开始规划：从交代司机整理车辆内务开始，然后是天气情况、穿衣指数、路上拥堵的预测，一直到抵达酒店后究竟先吃饭还是先回房……简而言之，金喜是个细节狂，吹毛求疵的劲头堪比吉尼斯世界纪录。

　　这样的人，能开怀大笑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难怪今天金喜的表现，令老婆疑窦顿生。

　　提拔了？瞎说。

　　既然没提拔，为啥眉眼笑得这样夸张？老婆哼了一声，捡金子了？

　　天上没有银子掉，除非你去撒钞票。金喜切着肉，随口回了句。

　　咿呀，平日神经兮兮的家伙居然还开起玩笑来了。老婆更觉不可思议。

　　哦，猜到了。一定是见到初恋女友了——你前几天不是说一帮同学回来，要相约小聚？对了，中午你在外面吃的——是不是聚会了？老婆竖起眉。

　　你这智商真可怜。不是提级就是和女同学吃饭——喂喂，能不能有点新意？金喜故意顿了下，说：别瞎猜了，告诉你吧，我中午和黎强吃了个饭。

　　就这？

　　就这。

　　老婆说，你俩熟，谁不晓得。就算他官大，别人难请到他，可你和他一起吃饭还少吗？值得这么高兴吗？

　　熟是不假，可我们在一起，他也是当官的。金喜说，这不一样。

　　照你这一说，像是这回吃了顿饭他就不当官了？把你激动成这样。说，他这回帮啥忙了？

　　啥也没有，我也不需要他帮啥。我没两年就退休了,无所谓。

　　那……是黎强请你吃饭？去了最豪华的大酒店？老婆的逻辑推理继续深入。

　　不，是我请的。金喜说，上午心血来潮，就拨电话约了黎强。

　　你……老婆盯着他，像盯了个怪物。好端端请他干嘛？

　　就是请他吃饭嘛，啥事都没有。金喜的心情丝毫没被老婆的白眼击伤。

　　神经病！那你那么夸张干嘛，还偷着乐？

　　电视上，第二轮冲关快来了。老婆对现行的话题开始兴趣消退，关注点切回电视，捏着遥控器随口问，在哪儿吃？

　　铜锣巷，阿珍餐馆。金喜眼神很沉醉，好久没去了。

　　小店？老婆嘴一撇。咦，那里小车应该进不去呀？老婆突然说，你不是最讲究细节吗？

　　我要他把车停外面，自己走路进去的——也好减减他的将军肚。

　　那……吃了些啥？老婆的眼睛还在电视屏幕上流连。

　　半份盐焗鸡，红烧草鱼……家常菜罢了。不过，我还点了份最有特色的咸菜辣椒炒肥肠……以前在一起吃饭，可从来不能点的。

　　他不是不沾辣吗？

　　嗯，反正我就点了。好吃！连菜汁我都蘸光了。金喜笑着说。

　　神经病！闹了半天，就这么一顿饭而已。老婆既失望又恼火，金喜的无名开心，严重干扰了她看节目的注意力。

　　金喜顺着老婆的目光瞄了眼屏幕，说，你喜欢选手还是导演？

　　老婆不耐烦，你问得好古怪。谁都喜欢看选手冲关，导演嘛，肯定也喜欢。

　　要我说，导演才最潇洒。金喜似笑非笑地说。

　　莫名其妙，老婆再次嘟囔了一句。

　　导演想咋样就咋样，选手就只能按规则。今天我也当了回导演。哎，这顿饭吃得真是空前轻松！以前多拘谨啊——不提了。喂，我说的你到底懂不懂？

　　不懂！老婆捏着遥控器调音量。

　　什么见识，金喜哼了声。哦，忘讲了，黎强上周从副市长任上退下来了。算了，鸭听雷！（客家俗语，意指听不懂、并显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老婆望了望金喜，眼里果然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