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见真人

　　□张东亚

　　

　　不是社恐，是人恐

　　这个时代的人，可能遇到的一个问题是，活在手机世界，而不是真人世界。

　　十年前，采访科幻作家刘慈欣，他说手机会成为一个长在身体上的器官，和人形影不离。

　　今天已经应验了。

　　今天我们手机不离手，除了睡着，其他时候离不开手机。

　　前阵子访谈一位组织发展顾问Joey老师，他也提到当代年轻人的一个问题，就是和手机形成一个强习惯，没办法和现实中的真人交流。而他认为人的心智的成长，需要通过和人的活生生的互动，才能真正建立起来。

　　但今天我们遇到的问题，不是社恐，而是人恐。

　　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世界上的大都市差不多都一样，人们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梦想、赚钱、打拼，但是要建立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很难。

　　在这里，我们有基本的礼仪和文明人的一套规则，彼此之间保持礼貌和距离，为的是节省时间，节省能量。

　　在公司，超过一百人，就不再相互认识了，人太多认识不过来，而且流动性极高，干了没多久就走了，好像都是临时的。所以，我们是同事，但是，我们不认识。

　　在外面，都是陌生人，天南海北的。偶尔在出租车上，能和司机聊几句就不错了，好多时候我们在车上还在处理工作，与其和司机聊天，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陌生人流转，很快地来了又走了，没办法建立起关系，成本太高。时间不够，心力也不够。

　　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人和人都是疏离的。我们从一个地方赶往另一个地方，无暇停留，无暇留意，无暇结交。

　　在这种环境下待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以后，人看起来都非常清冷，疏离，紧张，不亲密。对陌生人，常常只有轻率的敌意。因为我们毫无瓜葛，所以想发火就发一通，也无所谓，反正不认识，我们靠规则办事，规则大于人。

　　很多品牌广告，打温情牌，陌生人的善意，人和人的亲密，大家看了心头一热，甚至鼻子发酸，因为在大城市，缺人情。人和人之间，没有温度。

　　人是紧张的，不放松的，没有交流和沟通欲望的。

　　人的状态是竞争的，节能的，封闭的，可以随意发泄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不知道你是谁的环境。

　　慢下来，放下

　　这个炎热的夏天，我有机会回老家张家口，北京西北偏北的一座小城市，夏天凉爽，适合避暑。

　　带着孩子，在这儿断断续续住了一个多月。

　　整个人松了很多。

　　7月，我通勤，周一回北京做事，周末回张家口看孩子，感觉回北京就是入世，打鸡血、赶时间、忙，急躁，大脑高速运转，节奏快，好多事要做，脑子嗡嗡响。出北京就是出世，松，慢下来，放下，先不想。清空。都先放一放，搁置。

　　除了时间和节奏，出了北京，在小城市，人与人的关系就近了好多。

　　周围都是熟人。一个熟人社会的好处是，无论过了多少年，人都还在这里。这种稳定性和安全感，让人安心，容易建立信任，因为横竖你都在这里，你总不会太离谱。

　　8月回来，我在张家口长住。

　　先开车上了一趟山，去了一趟崇礼翠云山，山上安静，水杉耸立，森林郁郁葱葱，萌生想住在山里的念头。

　　下山以后，见了很多人。

　　很多是二十多年没见的人。

　　见见真人，总是不一样。尤其是故乡的人。

　　不管是谁，都很亲切，亲热，亲密，有呼之欲出的人的味道和人的温度，人的感觉。

　　真的，要见真人。

　　看一本书或见一个人？

　　某种程度上，上过大学的人，需要上9+3+4=16年学，再加上研究生，将近20年在学校里，和书在一起的时间多，独处的时间多，和人交往的时间少，本身就是缺乏人的互动经验的。所以，可以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多数是缺人味儿的。

　　理性。但纯粹理性，就是机器。

　　二十多年前《科幻世界》杂志有一篇文章叫《纯粹理性》，我至今还记得，未来的人如果只有纯粹理性，那种冷静和可怕。

　　在这个时代，因为手机的存在，加剧了这种趋势。

　　人和人隔绝的趋势。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想去见真人，感受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魅力所在。

　　以及，这么多年的一个感受：在见一个人和看一本书中选择，永远要选择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