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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的骑士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11月08日        版次:A14    栏目:    作者:千夫长

  

  □千夫长

  

  小时候,爱在草地或沙漠上躺着看天空。飞鸟、蓝天、云彩、星星。如果不刮风下雨,从春暖花开到金秋草原都是好季节。每次,一躺下就是半天,还总是要睡一觉。那时躺着喜欢的姿势是四仰八叉。记得有一次睡着了,感觉有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下就掉在了我的脸上。我以为是下雨了,下意识用手一摸,黏糊糊的,原来,空中的飞鸟把屎屙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下子清醒了,睁大眼睛望向天空,天空的鸟分开了高低的层次,低处有乌鸦飞过,有喜鹊在展翅,高处是百灵子的黑色鸟群,更高处有老鹰在孤独盘旋。

  现实有点尬,甚至很骨感。我从草地上爬起来,负责牧养的是几十米外吃草的羊群。我从未想过离开羊群,离开马背,离开草原。虽然,经常到草原上勘探石油、煤炭的汽车队和野营拉练的部队让我羡慕,也猜想过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但当他们离开视线消失在远方的时候,我也会心安理得地想,远方太遥远,天边的事与我没关系。虽然,我躺在草地上每次都做梦,梦也都是有翅膀的,但我的梦不是飞向无边的远方,而是飞向苍茫的天空。

  后来长大了,能喝酒了。喝完酒,夏天闷热,不愿意和家里的兄弟们挤在土坯房的炕上,就爬上房顶,在凉风中继续四仰八叉地大睡。有一次,感觉身边挤了很多人,似乎比屋里的土炕上人还多,还拥挤。朦胧中,感觉还有人用热乎乎的舌头舔我。我很激动,睁开眼发现是一只黑白花小羊羔。原来,那晚我喝太多了,从房顶掉进了羊圈里。

  1980年的高考不但让我到了远方的城市,而且高光开挂的青年诗歌时代,让我一路向南,到了从未想过的远方——南方之南的广州。

  由于我的强迫症怪癖,不但写东西时书房里要寂静无声,一尘不染,不能有任何人影晃动,卧室里也是同样。而且,床要大,宽阔。原来四仰八叉时,我睡觉的姿势是横亘在床上,斜对角睡。改成“才”字睡法不习惯,需要一床厚被子在两腿间骑着,还得用两只胳膊抱着。由于颈椎不好,要放两个枕头,一个荞麦皮硬的,一个海绵的,柔软,每晚睡觉的过程中,根据肩颈的感觉来调整舒适度。有一次,我睡着了,在梦里成了电影《董存瑞》中炸碉堡的四虎子,当炸药包爆炸的那一瞬,我没有牺牲掉,而是很幸运地醒了。

  我发现自己完好无损,被子在两腿间像一匹马被我骑着,我枕着海绵枕头,那个方形的荞麦皮枕头像炸药包一样被我夹在左侧胳臂下,我感觉我不是那个不怕死的士兵,而是一个有风度的骑士。那晚的后半夜,我睡不着了,想起梦里梦外的种种遭遇,特别感恩。

  那晚之后,我明白有梦太危险了,现实很平安。有时我也恍惚,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这个时候掐一下自己的肉肉是没有用的,我在梦里也会感到疼痛。今年学习了个新知识叫平行世界,知道了可能梦里就是我的平行世界,还有另一个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平行在另一个世界里,梦是来往平行世界的隧道。那个世界由于没有时空的辖制,以灵的真实形式存在。我们这个时空世界,灵是虚幻的,真实存在的是肉体。

  我骑着被子,夹着枕头睡觉,就是想通过梦的隧道,到我的平行世界里去做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