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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桑是一代出版人的优秀代表

——著名学者林贤治专访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12月11日        版次:A06    栏目:    作者:吴小攀

     林贤治

   

  □羊城晚报记者 吴小攀

  

  羊城晚报:自从岑桑去世以后,有不少怀念他的文章,您很早就进入广东出版界工作,和岑桑有过接触吗?对他印象如何?

  林贤治:我从乡下前来广州工作逾四十年,初到出版社,就和岑桑先生有联系。接触中,觉得他是个忠厚、正直、富于感情而又作风严谨的人。他爱护青年,珍惜人才,在出版工作方面很有事业心。

  羊城晚报:和他交往中有哪些难忘的事?

  林贤治:在我的写作生涯中,最早向我约稿的人便是岑桑先生。那时,我还是乡村医生,才发表过一个组诗,在文坛上寂寂无名。他正在筹备大型文学杂志《花城》,通过南方日报社关振东先生向我组稿。我寄出一首长诗,他即发表在创刊号上。由于户籍在农村,又没有大学文凭,到出版社后只能做临时工,无法办理迁移手续。岑桑先生很关心我的调动问题,多次过问,而且从中做过一些很具体的帮助工作。

  在一些特殊时期,作为人民出版社社长,岑桑先生给我以精神上的支持。当他了解到我有写作鲁迅传的计划时,当即鼓动我动笔,并表示完成后交由他编辑出版。这就是后来的《人间鲁迅》。此书重印达二十版次,在重版后记中,我对岑桑先生表示了特别的感谢。多年以后,他还特约我为《岭南文库》撰写“鲁迅在广州”一书,我因有别的写作计划婉辞了,为此抱愧至今。岑桑对我的编辑工作是信任的,曾把广东人民出版社的一套新诗丛书交由我负责组稿编辑,北岛在国内出版的第一部诗集《北岛诗选》,就是我做责编在花城出版社出版的。

  羊城晚报:“岭南文库”是岑桑主要筹划的一个“工程”,既有普及系列,也有学术系列,影响很大。类似这种出版工程有何现实意义?

  林贤治:《岭南文库》是一个较成系统的地域文化积累的项目。它致力于抢救和整理相关史料,我认为,它的意义主要在于优秀文化的保存。

  羊城晚报:如何定位岑桑在广东出版界中的地位?

  林贤治:岑桑先生在出版方面的成就,与当代政治文化的变迁史有很大关系。说到贡献,集中表现在“文革”以后,戴厚英的《人啊人》的出版可以看作是一个转折点。这时,社会环境给他提供了较为充分的条件,而他在广东地方文化积累方面,表现出高度的自觉性和开拓性,《岭南文库》可谓集大成之作。

  羊城晚报:在广东出版界还有哪些类似岑桑这样的人?

  林贤治:以我所见,近五十年间,广东出版界除了岑桑,还有苏晨、李士非两位,堪称有文化理想与人文关怀的出版家。他们具有卓越的识见,一种敢为天下先的魄力,一面发掘人才,一面推出作品。可惜的是,后两位从事出版的时间太短了。

  羊城晚报:在全国范围内,广东出版有其不可忽视的地位。您认为衡量一家出版社影响力的标准有哪些?

  林贤治:可以从以下几点考察:一、有多少在国内受大众欢迎的出版物,即所谓“畅销书”;二、有多少为文化精英,即我们常说的“读书人”乐于搜读和谈论的读物,这些读物可能是小众的,但常印常销,人称“常销书”。至于获奖之类,奖项于今五花八门,在我看来倒是不足为据的。“常销书”是在与时间的博弈中保留下来的,它的占有量对出版社来说很重要,这就是积存的“家底”。像商务印书馆、三联书店、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便有许多品种在不断重版,正是这些,构成了一个出版社的影响力。

  羊城晚报:相比其他省份,作为出版大省的广东还有哪些提升空间?

  林贤治:与北京、上海、南京比较,广州没有专业的译文出版社,译本在出版物中所占比例极小;引进版图书相对缺席,对一个近代以来以“开放”著称的南方文化重镇来说,也需要补足;在近现代史中,广州占有一个非常特殊的重要的位置。对此,出版界要有认识,有使命感,然后才可以谈作者的发现与培养,以及书稿的组织问题。从未同岑桑先生谈这些,我总觉得这是作为领导者的事。

  羊城晚报:您觉得岑桑作为一个“现象”,对于广东出版界有何启示?

  林贤治:在广东出版界,岑桑先生不是孤立的存在,准确一点说,他是那一代出版人中优秀的代表之一。据我所知,像萧殷、黄秋耘、苏晨、李士非等,他们都是有理想、有情怀,一生切切实实地工作着的人。希望这样的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