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是我的超人

　　□肖曙光

　　那天，年幼的女儿问徐娟：“爸爸说猴年马月就回来，怎么还不回？”

　　泪水在徐娟眼眶里打转，她稳了稳情绪，搂着女儿轻声说：“快了，快了。”

　　女儿并不知道，2021年6月19日，身为广垦柬埔寨春丰橡胶有限公司总经理的爸爸甘学德，已在工作岗位上因劳累过度不幸去世，年仅37岁。

　　2010年，甘学德从海南大学硕士毕业，没留在科研单位工作，而是选择了到海外去种胶。“天然橡胶是国家重要战略物资，我国80%的天然橡胶靠进口，如果不向海外发展橡胶产业，我们还会继续受制于人。”他当年对徐娟说起这些时，是愤慨和焦虑的，那年他被派往马来西亚的婆联橡胶基地工作，他说：“这次出去先干个10年。”

　　2013年，当甘学德得知刚筹建的柬埔寨春丰公司急需专业种苗培育人才时，又毅然前往春丰公司。这时，徐娟也从海南大学毕业了。甘学德说：“来吧，公司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徐娟放弃了留校做科研的机会，也来到了春丰公司工作。但初到春丰，徐娟便傻了眼：公司处于一片莽莽原始森林之中。当地天气炎热，这里又远离城市，人烟稀少，交通闭塞，泥土路坑坑洼洼。最头疼的是没有通信信号、语言不通、缺乏新鲜的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这一切超出徐娟的承受能力，她流泪了。甘学德却开导她：“我们学农的，早就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袁隆平院士一生都在田间地头工作呢，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

　　当时的春丰公司“苗圃草比苗高，增殖苗积水多病，芽接苗矮小瘦弱，工人素质低下，管理混乱”，这些难题一个个摆在甘学德面前，但他没有退缩。他向国内的同行请教，与公司同事没日没夜地摸索、琢磨，解决了生产上的一道道难题：采用塑胶涵管快捷安装的涵桥建设模式，省时省力又省钱；推行砧木苗“移栽+补苗”模式，大大提高芽接成活率；尝试增殖苗种植模式和截杆改进方法，成功解决高水位泡水死苗的问题。为了提高当地工人素质，他还办起了各种培训班，不厌其烦地为大家讲解技术要领……

　　2015年1月，甘学德和徐娟结婚了。这年10月，徐娟怀着6个月的身孕回国休产假。2016年10月，徐娟带着8个月大的孩子和婆婆一起又回到了春丰公司。一家人在一起是快乐的。虽然生活很清苦，工作很辛苦，但他们过得很开心。

　　2016年，柬埔寨遭遇90年不遇的大旱。春丰公司附近河道断流，极度高温烧坏了不少橡胶苗。心急如焚的甘学德，带着几名同事顶着40多摄氏度的高温，深入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找水源。原始森林山高林密，时常有野兽、毒蛇出没，当地人都不敢贸然进山。当甘学德历尽千辛万苦找到新水源回来，徐娟看着他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样子，也忍不住埋怨他“不要命了”。他却擦把汗，笑道：“哪里顾得那么多，保住胶苗最重要。”

　　就这样，在甘学德的带领下，春丰公司的年种苗出圃规模从最初的10万株提升到100万株，成活率提高到95%以上，成为柬埔寨120多家农业特许经营地中的示范项目。2021年，在疫情严重冲击下，春丰公司杯胶产量不降反升，增产48.5吨，经营效益逆势上扬。

　　2019年6月时，徐娟被调回国内，女儿在国内上幼儿园了。他们夫妻过上了两地分居的生活。甘学德把对妻女的思念埋在心底。有一年“五·一”劳动节，他写道：“遥望妻儿，一声轻叹……”“六·一”儿童节，他在朋友圈播放女儿的视频时，写道：“愿能常伴左右，陪你到底。”2020年因为疫情，公司所在地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原本人烟稀少的地方，更加冷清。有一次，他不经意间对徐娟说了句：“好久没同外面的人说话了。”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忍受着什么样的孤独和寂寞啊。徐娟含泪问他：“那你怎么打发时间？”他说：“看你和孩子的视频、照片。”

　　在海外11年，甘学德没有吃过一次像样的饭菜。有几回，徐娟把做好的饭菜，通过视频发给他看，他把脸贴到屏幕前，深深吸几口气，好像在认真品尝，然后笑道：“老婆的厨艺真好，我好久没吃到这样的饭菜了。”一顿寻常的饭菜，也能让他表现出垂涎欲滴的样子，这不是逗妻子开心，他是真的想家啊，很久没享受家的温暖了。

　　2021年6月20日是父亲节，女儿早早就给爸爸做了一枚勋章，要作为父亲节的礼物送给爸爸，她用稚嫩的声音给爸爸发去一条微信语音：“爸爸，你永远是我的超人。”徐娟特意把勋章拍了照片发给他。可是，甘学德却再也听不到女儿的声音，看不到送给他的礼物了。听到甘学德因公殉职的消息，徐娟感觉天都要塌了。老天作弄人呀，原本他就要回国轮休，一家团圆了，却突然离她们而去。女儿曾问爸爸为什么总不回来，爸爸告诉她“猴年马月”时会回来，不想竟一语成谶了。

　　这些年来，甘学德曾被评为“全国农业先进工作者”，是“广东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连续五年获广东省农垦集团公司“优秀共产党员”称号。他曾说：“不挑重担，不带头啃下海外种植的硬骨头，就不配国家和集团授予的荣誉。”他用短暂的人生践行了这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