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世武 我家冰箱里,总有一罐舍不得吃完的“下饭神菜”,每逢我口淡厌食的时候,就会用它伴白粥。它对于我,有治愈的作用。它是我乡下表嫂自制的萝卜干。但它保留着我小时候的记忆,有我妈制作的“菜头儿”的味道。 这道“下饭神菜”脆且香,味道浓郁,一度被妻子拒于冰箱外。好在后来妻子见我视为宝贝,也慢慢习惯了它的味道,才终于让它在冰箱立足。 据说,萝卜是世界古老的栽培农作物之一。小小的萝卜藏着我们祖先的智慧和人生哲理。古时就有“冬吃萝卜夏吃姜”的说法,而“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说法,则饱含做人的哲理——寓意人要守道守规。 萝卜干在我们家乡,就称作“菜头儿”。每年深秋初冬是腌制萝卜干的黄金季节。爸妈从地里收回白白的萝卜,清洗干净,切成均匀的条块,然后用生盐搓腌,把萝卜中的酸辣味去除,晾晒在土坡上、稻草上。每一片萝卜干都要经过三五次的反复搓腌,再经过秋冬季的三五天日晒风干,这样的萝卜干又香又脆。最后把它装进瓦罐里,可长久存放,日久留香。 有人说,童年之味,会印刻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伴我长大的就是这又香又脆的萝卜干,它既是主菜,也是零食。童年时,每到深秋初冬的早晚,爸妈就嘱咐我们在山坡上草地上晒收萝卜干,这样的差事对于小孩来说可是件美差,既有得吃又好玩。每年爸妈也会为家里准备两三瓦罐的萝卜干,作为一年的伴饭菜。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萝卜干就是最好的选择。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少年不经意的往事已逐渐淡忘,唯有舌尖上那“菜头儿”的味道留在记忆里。小时候我们吃饭很简单,妈妈每天早上煲一锅粥,对于正长身体的小孩子来说,那白粥配萝卜干,真是有“绵稠端热粥,韧脆诱儿郎”的感觉。每天放学后,我们饿了就去洗一条萝卜干,伴粥吃上一碗,虽是最无奈的组合,也是最佳的、最可口的饭菜。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萝卜干煎蛋,家里能吃上干饭的晚上,妈妈就会把萝卜干切碎,伴上两个鸡蛋,下少许花生油,放进铁锅煎干,那种香味真是令我回味无穷。 与萝卜干相伴最难忘的时光是我在镇里读中学的两年。那时的学校没有食堂,只有伙房负责蒸饭,我们就每周带几斤米、一玻璃瓶萝卜干去上学。每天早上和中午洗好大米放在铝制的盒子里,送到伙房,蒸好后我们去取回,再取些在家就炒好的萝卜干伴饭吃。每天只能吃两顿饭,没有早餐吃,所以到了课间时分,我们这些年轻人总是饿得肚子咕咕叫,自然没有什么零食吃,只能跑回宿舍,吃萝卜干送开水,感觉也是美美的。 一直到长大工作之后,了解到萝卜的营养成分,我才认识到那时萝卜干的作用。有人说,别忘了我们来时的路。而我想说,别忘了我们来时的“味”。这既是对过去的怀念,也是对现在生活的珍惜。当下的市场上、超市里,各式菜肴丰富多样,五花八门,感恩这个时代、这个国度,带给我们丰富又美好生活,而我依然常常回味“菜头儿”的味道。正如宋代释印肃诗中所说:“迷时只道有西天,悟来当甚乾萝卜。”一碗白粥、几粒萝卜干总让我倍感亲切。 《乡音》栏目欢迎投稿。稿件要求具有纪实性,以散文随笔为主,紧扣岭南文化。投稿请发至邮箱:hdjs@ycwb.com,以“乡音”征文为邮件主题,并请提供详细个人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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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时新闻
“下饭神菜”伴我一生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1月11日
版次:A11
栏目:乡音
作者:庞世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