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根发芽

　　□孙晓帆

　　我的家乡在山坳里。小时候，每当冬天来临，我们都要去山上捡木柴、挖树根，用来烧炉火过冬。

　　有一次父亲叫我随他一起去后山找枯树根。他指着森林那边茂密的山林说：“往那里去，那一片树林密，树冠高，下面的枯树根会多一些。”我抬眼望去，在冬天灰蒙蒙的空气里，有的山坡上树叶枯黄，有的隐隐能看到苍翠的绿。

　　但走到近处，才发现不管哪个山坡上的树都远不止黄和绿这两种颜色。看似灰黄的树林，里面有香果树、栎树、松树、乌桕树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但只有栎树的树冠面积大一些，看上去才满是黄叶。

　　我拿着小锄头，专找腐朽的树根挖。有些根腐烂太久，用锄头一推就碎了，父亲说，这样的根不行，用来烧火没有劲，最后只剩一堆灰而不会成为一颗木炭。父亲凭着多年的经验，只挑那些根稍微硬一些的树根挖。他挥舞着锄头，先从四周向下刨一圈，再敲一下这个根松动不松动，只要根松动了，他再连敲几下，这树根就被挖出来了。

　　有些树根，看着有枯根样儿，挖了半米深，它还是不松动，需要往下挖很久。碰到这种情况，父亲一般会憋着一股倔劲，先脱掉棉衣，嘴里还念念叨叨像是在跟谁较劲：“哟嗬，怎么回事？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情况！”说着使劲挥舞起锄头……但有时再怎么往下挖，也还是挖不出来。有一回，我们为一个树根耗费了半个小时的力气，又挖又拔，怎么都掰扯不动，到最后，我们在树根周围挖出很深一道沟，才看到有一段发白的根深深地扎在土里，与上面那些枯朽的样子很是不同——这说明这条树根活力不减，它仍在默默向下延伸，牢牢扎在土壤里。此时，我们无可奈何，也只能放弃，因为这样的树根就算挖断它，弄回去也不好当柴火用。

　　第二年春天，我们又路过那棵树前，父亲突然指着那条曾被我们挖出明显沟壑的树根，说：“你看，它发芽了。”我仔细一瞧，果然，那树根的侧面，已长出了细细的枝条，上面还有几片肥厚的叶子，它们是那么青翠，像艺术品一样，非常养眼。来年再遇到类似的树根，父亲都会仔细查看，然后绕过它，我们意识到，这种看似枯腐、实际根深有活力的一截朽木，在寒冬过后，还是会发芽的。

　　这让小小年纪的我，懂得了自然万物的生存之道。

　　长大后，我走过一些弯路，看过许多浮躁的人和事，在貌似复杂的生活中，我领悟出一个简单的道理：人生就像一棵树，会经历四季，也会开花结果。做事业的过程就类似一棵树的成长，越想稳步上升，越需要打牢基础，深深扎根。只有根深才能枝繁叶茂，根深才能暗藏实力，即使遭遇挫折或人生低谷，暂时失去表面的光鲜，也能越过沟坎，重新焕发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