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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萍 《塞耳彭自然史》是18世纪英国乡绅吉尔伯特·怀特的自然观察手记，由110封书信组成。在怀特的思想里，科学与宗教并没有完全分离。因此，他以联系的、动态的、整体的目光来看待自然，而非功利性的目光。土壤、植物、动物都是环环相扣的，“这种土壤不宜修筑道路，却以出产上好的木材而名声在外”，土质与植物的隐秘关系瞬间被挑明；“镇上有两条石子路，路面凹陷不平，一条通往奥顿镇，另一条通往沃尔墨林地，这两条小路也颇具本地特色，值得一看”，那些石子路，那些泉眼、垂林，分明很琐碎、日常，可是到了怀特笔下，似乎又被赋予了某种魔性…… 怀特放弃牛津大学初级学监一职，隐居故里，日复一日观察他所处的塞耳彭小村庄，获取最新鲜的素材，总结他所关心的动物的生活规律，伴随着或大或小的新发现。这是一件十分有趣但很多人不会去做的事情，大多数人更爱显学，因为能够带来财富与名声。怀特只是骑着马，在森林里驰骋，感受落叶的旋律与动植物生长的声音。他收集了许多塞耳彭小村庄富于诗意的一面：懒惰的杜鹃，会将自己的蛋生在其他鸟窝里，请“养母”代劳孵蛋、哺育等杂事；燕子的窝很讲究，一个窝可以用几年，然后再造一个新的，否则会被跳蚤烦扰得不得安生；仓鸮没有歌唱家的基因，叫声往往被认为不祥…… 三个世纪后的今天，《塞耳彭自然史》仍然具有批判的力量。人们已然落入商业社会的圈套：不知道自己经逐渐忘却食材的原味，也忘记思考食物背后的生长过程，不假思索钻入包装与广告的诱惑中……我们的生活弧线越来越背离自然，这也是追求快捷、方便与生活资源高度集中的必然结果。质朴的小村庄在我们的生活中日趋矮化、逐渐消失，在许多人看来，它们的观念过于固态化、陈旧，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它，与塞耳彭在怀特内心地位相比截然不同。 《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在19世纪也曾质疑，我们只需要食物、衣服、图书、住宅就可以生存得很好，为何要背负那么多财富？城市为何有存在的必要？梭罗强调的是极简主义，不仅仅是物质，连人情也在考虑之内，他追求的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复古，甚至要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工业社会的发展，唤醒民众的环保意识……而怀特则没有那么多形而上的框架制约，他纯粹地迷恋那些自然风物，从未仔细考虑其背后宏大的历史、社会命题。所以怀特的文字是轻松的、随意的，与大自然的韵律同属于一个波段。 一个英国乡绅与三个世纪前的一个英国小村庄中的风物所构造的精神空间，别致而令人愉快。我们不得不承认，怀特是塞耳彭的一部分，他每天被鸟儿叫醒，他满目湖光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