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是否适合当下青少年阅读？

　　□周云

　　2022年12月，有网民在浙江省政府网站“浙江省民呼我为统一平台”留言建议称，《水浒》这本毒小说毒害了很多人，对中小学选此书内容作为课文深感不安，中小学不能给毒小说做推广宣传。此书恶毒污蔑丑化女性，情节极其不合逻辑，无原则歌颂滥杀无辜，毁灭人类三观的程度，刷新了人类下限。文笔好的小说多的是，不需要从毒小说中找课文素材，更要禁止任何学校向学生推荐《水浒》作为课外读物。对此，2023年2月8日，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通过上述网站回复，《水浒》内容能被选入教材，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三点考虑：第一，《水浒》文学价值巨大。第二，《水浒》是批判性阅读的好载体。第三，《水浒》蕴含着丰富的教育价值。

　　看完这则新闻，我的第一感觉是，这位网民过高估计了今天中小学生的阅读热情。毒害不毒害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不提，你以为现在的中小学生会认认真真完整地读完一本长达百万字的小说？这恐怕未免过于乐观和一厢情愿了。今天，在阅读越来越变成一种稀缺事的时候，请珍惜还在认真读《水浒》的孩子。这位网民家里要是有一个舍弃手机而认真阅读《水浒》的孩子，作为家长，您就偷着乐吧。

　　言归正传，不得不说这位网民有比较强的风险意识。但问题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无风险的事情？当年毛泽东同志在接见英国蒙哥马利元帅的时候，就很豁达地谈到了他自己面临的五种风险：一是被敌人开枪打死；二是坐飞机摔死；三是坐火车翻车而死；四是游泳时被水淹死；五是生病被细菌杀死。对于普通人来讲，生活也是处处充满了风险，乃至于吃饭、睡觉、走路都有可能遭遇不测。但是这些事情是不是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做了？

　　对于当时的毛泽东同志而言，游泳风险较大他也照游不误，而且还要去长江里面游。阅读自然也是有风险的，比如说，我小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一类新闻：某位（些）青年学子因受到《水浒》宣扬的哥们义气的不良影响，盲目结交社会青年，打架斗殴，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但是，凡事都要讲个概率不是？事实是千千万万像我这样读过《水浒》的青少年，最终还是成长为合格的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和建设者，走上犯罪道路的少之又少。所以不能因为阅读《水浒》有风险，就不去阅读，而是应该去评估风险有多大。事实证明，阅读《水浒》的风险是轻微的，关键还在于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引导，让学生在阅读中，做到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而且，从正面来看，今天，《水浒》对于读者，包括对于广大青少年仍有其不可替代的阅读价值。浙江省教育厅的回复，我举双手赞同，同时在他们回复的基础上，我再强调两点——

　　一是有助于青少年了解真实的历史、真实的社会。当下广大青少年接受的历史教育，实际上主要是帝王将相的历史。那么在传统的中国，基层社会是什么样子？底层的小人物是什么模样？《水浒》其实提供了一个观察古代基层社会、社会底层和普通人的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我们当然也不可能全面地了解古代社会，但至少可以了解局部。这有助于青少年认识真实的古代中国，在这个社会中，既有寻常人等，又有英雄恶徒；既有日常生活，又有精彩故事；既有秩序法律，又有作奸犯科；既有侠义豪情，又有阴谋算计；既有伸张正义，又有滥杀无辜；既有英雄气概，又有贪生怕死；既有理想主义，又有人情世故。唯其有美好和丑陋两面，才显得真实；唯其真实，对于青少年而言才有更高的阅读价值，才能更加有助于他们的思考——建立在真实认知基础上的思考，才更有助于增长智慧。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广大青少年对于历史更为深入、更为真实的认知，有助于他们更为深入地了解和认识现实。

　　二是阅读《水浒》，能够让青少年多少接触到一点儿带有“血性”“野性”的人和事。中华民族的民族性实际上是多侧面、多层次的。广大民众有顺从甚至懦弱的一面，但也不乏血性、野性和英雄气概，这样一种民族性格，有的时候会对社会造成破坏，但有的时候，也是中华民族生命力之所在。八国联军首领、德国人瓦德西曾说：“中国人民含有无限蓬勃生气，无论欧美日本各国，皆无此脑力与兵力可以统治此天下生灵四分之一。”但是，不得不承认，在现代社会中，这样的血性、野性，不可避免地淡化了，甚至被一些人人为地妖魔化了。但这样一种民族性格，仍然是今天中国社会所需要的。因此，看看《水浒》，让孩子们多一些英雄气概，也是好的。（作者是华南理工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