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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红明 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他躺在离窗户最近的床上,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斑驳的光影几乎晃着我的眼睛。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左脸颊下端的一颗黑痣:爸爸,认识我吗……” 这是上海作家薛舒的第二部长篇非虚构《太阳透过玻璃》的开头。2014年第4期《收获》刊载了薛舒的长篇非虚构《远去的人》,讲述了在70岁生日那天,她的父亲找不到回家的路,经历了漫长的求医诊断之后,才得知父亲罹患阿尔兹海默病,那部充满忧伤的非虚构作品。记录下两年时间里,作家目睹父亲一点点遗忘家人,遗忘自己,直至遗忘人间的一切,一步步远离,而家人一同度过了恐惧与悲伤的日子…… 在2023年《收获》长篇小说春卷里,薛舒的第二部长篇非虚构《太阳透过玻璃》讲述的是她的父亲在阿尔兹海默病晚期,从失忆渐渐变为失能,不会走路和自己吃饭,住进医院的“老年病房”的五年。当时作家以为等待的将是阴霾密布愁云惨雾的日子,父亲已经从不与家人对视,但只要有人俯身下去,父亲就会像雏鸟一样张开嘴进食……但出乎作家的意料,她进入了一个此前毫无了解的世界,也由此结识了护工、父亲不同的病友“同屋”,聆听了众多的故事,对生命有了更具体而微的理解。作家说,住进“老年病房”的人,不断会更迭,但没有人“出院”,排队等候的“新人”队伍还很长,他们并非为治愈疾病而来,而更像是候车室的旅客,用遗忘作为车票,做好了无所牵挂走向一段新生命的准备。 薛舒在《我们的驿站》这篇创作谈里写道:这就是我写作《太阳透过玻璃》的动因。那些人,他们不停止衰老,却保持着动人的天真;他们努力记得,同时接受遗忘;他们竭尽生命地“活”,只为平静愉悦地“死”。他们是我们的父辈,是热气腾腾地劳动着的护工,是多年之后的我,是我们。在每一个人都将经历的未来,我想,我是愿意用这样的生命状态去迎接、去应对的,在我们的驿站,即便是被折射和稀释过的光和热,也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