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山小种记

　　□郭发仔

　　杂七杂八的茶喝了不少，但并不识正山小种。平常忙乱一些，泡茶时才发现断饮。于是上网搜寻，下手时不带犹豫。兴冲冲收到包裹，在纸箱中一番倒腾，茉莉花茶、普洱银子、大红袍、毛峰，样样不缺。正山小种，也就这样迎头撞上。

　　正山小种是什么种且不说，正山是何山，一时也搞不清由头。据查，正山小种具体产地在桐木关。《清一统志·建宁府》载， 桐木关“在崇安县西一百二十里。南通邵武府光泽县，西通江西铅山县黄柏坂。”也就是说，正山在今福建武夷山市西北，接江西铅山县界。然而，《清一统志·广信府二》“分水关”条下说，铅山县 (治今永平镇) “西南八十里有桐木关”，即今江西铅山县南桐木关，与福建武夷山市接界。清代记载约莫有些出入，按现在的地理范畴，正山小种应称桐木关小种，才是正宗。

　　正山小种所用之茶，为桐木关茶园专供。不过，桐木关茶园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端大气上档次，四处“烂石”丛生，多为侏罗纪兜岭群火山岩和燕山期花岗岩分化而来，土壤并不丰厚，茶树在山石间见缝插针，也长得一身劲头。此处山高林密、坡陡气润，落叶、枯枝、腐植成堆，茶树得了天然滋养，怡然生息，无须施化肥、杀虫，茶叶自然是纯绿色上品了。

　　正山小种历史悠久，是世界上最早的红茶。明初，开国皇帝朱元璋为发展经济，下旨罢造团茶，改贡散茶。武夷贡茶素以团茶龙凤饼著称，改制散茶却不得技法，生产出来的散茶品质低劣，一度声名全无。据传，1568年的某天，正是采茶时节。一支庞大军队路过，晚上驻扎在桐木村。当地茶农心有惶恐，四处躲避，而当天已采摘的茶青未及制作茶叶，第二天已经发酵。回过神来的茶农，为了挽回损失，将就以当地马尾松干柴进行炭焙烘干，并经过抢救性工序制成茶叶成品，在镇上销售。不料，无心之柳倒成就了七月大阴凉，茶客爱之切切，一时供不应求。桐木关茶品声名鹊起，正山得了正名，茶名成了正山小种。

　　正山小种为红茶，但并不红，成品为焦褐色，如太阳炙烤出的农人的脸色。取了洁净杯具，将纯净水烧开，倒入白瓷盖碗和茶杯中三五秒，此为温杯。用茶匙挑上硬实的茶叶些许，将开水从碗杯边缘注入，不高不低，不急不缓。俄顷，每一根茶卷都苏醒过来，随着水流上下翻腾，首尾呼应，有蛟龙出海的气势。初泡茶汤色薄，如幼童夜尿，氤氲雾气里浮起一层淡淡的桂圆馥郁之香。端杯三两回，但见老条索中有暗红洇出，如丝如缕，如烟如雾，忽而如画笔入水渗出的重彩，忽而恰似舞女腾空抖出的水袖。茶色上来了，深红，暗红，一层一层覆盖，有松烟香气冲上眉梢了。

　　上眉梢的事，急不得。外甥女年近三十，连男孩的手都没好生牵一回，父母表面不声不色，内火烧得白发蹭蹭往外冒。每次春节一碰头，聊天不到三句，便绕到她身上来，弄得外甥女也苦恼不已，干脆娇容一竖，拖着拉杆箱就提前去工作地了。其实，曾经也有过几次介绍的，但那时涉世未深，总觉得不是自己理想中的那一款，青春的豆蔻总想遇见最动人的蜂蝶，结果错过就是误过，成老大难了。其实，男女感情事，须得互相磨合，让自己的开水冲泡别人碗里的条索，一点点同化，一天天激发，最终才能渗出生活的松香来。可惜，现在很多人都不懂正山小种，不懂世间人情。

　　我是急性子，起初是喝不惯正山小种的。待我喝完这盒新茶，再改喝绿茶时，发现舌根下少了一点甘甜和醇厚。我想，是否我也开始染上了正山小种这不显山露水的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