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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仪表论,梁任公确实不算美男子,谈吐也并不出众,但他的笔下功夫堪称万人难敌

皮鹿门与梁任公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4月11日        版次:A11    栏目:    作者:王开林

  □王开林

  

  梁任公(启超)与湘人多有交谊,他最得意的弟子是湘人蔡松坡(锷),他最佩服的益友是湘人谭复生(嗣同),他最惋惜的朋友是湘人杨晳子(度)。

  近读《皮锡瑞日记》,其中粗略记录了皮鹿门(锡瑞)与梁任公(启超)的一段交往,很有意思。皮鹿门比梁任公大二十三岁,他主张维新变法,是深受康祖诒(有为)的影响,因此他起始就对康门大弟子梁任公颇有亲切感。

  皮锡瑞(1850-1908年),晚清湘籍经学家,字鹿门,自署书室为“师伏堂”,人称“师伏先生”,他著述宏富,享誉学林。戊戌年(1900年)五月初,他致书黄公度(遵宪),盛赞“康、梁奇士,谭君伟人”,谭君指谭复生,已牺牲一年多。可见他与维新党人气义相契。

  当年,皮鹿门爱读《时务报》,尤其喜欢该报主笔梁任公的文章,称赞其中一篇畅谈洋务的文章是“探源之论”。《四库提要》轻视顾炎武的《日知录》,皮鹿门阅读原书后,认为顾炎武所言实为“对症下药”,其日记中有这样一句话:“梁卓如诸人议论,亦多推本是书,未可非也。”这表明他赞同梁任公的认知。

  丁酉年(1897年)十月下旬,梁任公乘船抵达长沙,署湖南按察使黄公度设宴为梁任公洗尘。在十月廿八的日记中,皮鹿门记下了他对梁任公的第一印象:“梁貌不甚扬,亦不善谈,已到馆,初六上学。”以仪表论,梁任公确实不算美男子,谈吐也并不出众,但他的笔下功夫堪称万人难敌。同席的还有江南机器局总办蒋少穆(德钧)和时务学堂总提调熊秉三(希龄),皮鹿门称“蒋、熊皆开化党,所言皆变法事”,他对这类话题并无抵触情绪。十一月初四,皮鹿门与几位友人游览岳麓山,游毕过江,“饮至二鼓,谈时事甚畅”。席间,皮鹿门问梁任公为何湖广总督张香帅(之洞)不信康祖诒的素王改制说,梁任公的回答是“学派不合,且似恐犯时忌”,这就说明张香帅还摸不准慈禧太后的想法,担心自己过早认同维新派会招惹嫌疑。此后多次饮宴,皮、梁均同席。十一月廿九,梁任公赠送其新著《读〈春秋〉界说》给皮鹿门,后者推服有加,自叹不如,“梁氏文笔甚畅,使予为之,不能如此透彻,才力之相去远矣”,他受到启发,欲发挥未尽之意,再作《春秋义说》,以求互相发明。十二月初一,皮鹿门到时务学堂听梁任公讲《孟子》,头一次见识新教法,不禁赞叹道:“予谓后世有取士(法),无教士法,如此方是教!”

  在时务学堂,皮鹿门看过梁任公批阅的文卷,感觉他的改笔“仍重文法”,对其得意门生蔡艮寅(即蔡锷)等人留下的印象是:“皆幼而才,长于议论。”

  戊戌年(1900)正月三十,梁任公患疟疾,皮鹿门前去探病,见到梁任公牵头联名,敦促各总督巡抚出奏请旨禁革妇女裹足,皮鹿门认为“此举若行,功德无量矣”。这年二月中旬,梁任公离湘往沪,后来又去了北京,他在时务学堂讲学,为期仅三个月。戊戌变法失败后,梁任公为避清廷鹰犬,行踪飘忽,两人断了联系。后来,梁任公著《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称赞皮鹿门的《尚书大传疏证》“更补其阙失而续有发明”,“其疏释专采西汉今文经说,家法谨严”。

  皮鹿门希望能在一个宁静的氛围里与梁任公切磋学问,那一天,他至死也没能再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