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载红岭变绿岭

　　□刘沃民

　　家乡广东省台山市是著名侨乡，其中部冲蒌镇有块地方叫红岭，现叫台山市红岭种子园，我曾是这里的“开荒牛”。2023年春节期间，红岭种子园给我发来短信，说建园60周年之际，拟出本纪念册，我便借回乡扫墓之机，顺道前往探访。

　　一

　　我同红岭结缘，同林业结缘，源于当年“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号召。台山县要在红岭建“红岭国营苗圃”，我是朗伞塘乡团支部副书记，自然身先士卒。有一天晚饭后我带一些团员在乡政府后面空地上挖土、整地、插枝、育苗，一位文质彬彬、戴着深度近视眼镜、讲广州话的青年来到工地，教我们如何插枝培育。后来才知道，他是县林业科技术员邓华征。过了几天，他再来，邀请我到他们苗圃场工作，让我去乡政府开个证明就行。1956年2月的一天，我走了几里路，见公路边有一木牌坊上面写着“国营红岭苗圃”，便进去找到了邓技术员，谈好是先当临工，月工资28元，一年后转正成为林业工人。

　　旧时红岭的环境很荒凉。水坑边附近的坡地上一座用泥砖茅草搭建的房子，既是牛舍又是职工的饭堂。旁边一栋长形砖瓦房便是职工宿舍，就是红岭苗圃的大本营。职工加干部共9人，还有一头牛、一匹马，劳动工具主要是犁耙、锄头、扁担、水桶等。宿舍不远处是露天粪池，一走近苍蝇便嗡嗡叫，臭气熏天。宿舍后面有个小山坡，站在高处望，四周的山头一览无余，光溜溜的，不见一棵树，只有鹅毛草随风摇摆。高处的土质坚硬，黄土、红土夹着火烧石，难怪前人将这一带叫红岭。中间地带土质松软，近水地带则是黏土。这里气温早晚凉，中午闷热，雨后的太阳一晒，地面就会冒出水蒸气，环境相当恶劣。

　　我们早年的开发工作，集中在台冲公路西北面山坡。先在房子旁边整地育苗，苗长到几寸高就移植到大田去种。小苗种下了，开始几天早晚要淋水，水从山脚下一担一担地挑上来，天天如此，我们每天肩膀红肿、腰酸背痛，脚板底都在发烧。树苗长高要靠肥料，肥料主要是大粪。大粪用汽车或牛车从台城运来，用大桶装着，一桶上百斤重。装粪车一到，有人爬上车搬粪桶，有人在地面接，一桶桶倒进粪池发酵，等几天再稀释后挑去淋苗。装粪、施肥那一天，满身臭气，吃饭时想想都恶心。

　　秋冬挖树穴，供春天植树，也是个苦活。小树穴要求一立方市尺一个，大树穴要求一立方米一个，大家一锄一锄地挖。有一天我挖了小树穴100个，结果那晚腰酸骨痛，彻夜难眠。杀虫也是苦差事，幼苗移植大田后，地老虎将根部咬断，小树便枯死了。我们就将炒米糠拌上农药，捏成小团抛到地里去毒杀地老虎。冬天蝗虫飞来，专咬小树顶部嫩叶。我们就早早起床，钻进小树林，趁蝗虫夜里冻僵的时候，一只只地捉。

　　二

　　没日没夜干了两年后，小树长大了，山开始变绿。种细叶桉的片区特别惹人爱，它是速生树，树干笔直，叶子婆娑，黄昏时晚风吹来，整个山头的细叶桉都在摇动。这时大家便感到汗水没有白流，心里都十分欣慰。

　　转眼到了1958年。红岭苗圃易名为沙岗湖农场红领分场。上百名从县城机关、文化部门、商业系统等部门抽调来的干部进驻红岭，整个农场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感召下，响亮提出“誓将红岭变绿岭，誓把荒山变花果山”的口号。

　　这时，用履带式坦克改装的拖拉机开进来了，沉睡的荒山响起隆隆机器声。利用这“大家伙”，我们向东部开拓扩张，翻耕出大片山地。那些日子，大家劲头十足，白天大干，晚上挑灯夜战，挖山塘、筑水库，上山种树，水稻和养猪业也搞起来了。我触景生情，写了一篇《红岭初绿》的稿子投寄台山报，歌颂了这群开拓者。刊发该文的报纸一到，大家轮流传阅，对我投来羡慕的眼光。

　　三

　　如今重回种子园，走下车，已见满目绿林葱葱，昔日的荒山野岭早已变了样——红岭变了绿岭。毕业于仲恺农校、扎根红岭种子园30年的林昌明园长带我们参观，如数家珍地介绍着种子园的情况。在湿地松片区，他告诉我们这是从哪里引进的、与哪个科研部门合作培育出来的；路过一棵高树边种着的丛丛小树，他又告诉我们，这猴耳环是近年开发的药用品种；最后走进一个大棚架，这是开发旅游业务的片区，头顶、身边开满了紫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禾雀花，一串串一团团地争芳斗艳，引得游客们欢欣雀跃，不停地拍照。据说还有科普基地，后因天色渐晚，我们没能前去欣赏。

　　我在红岭工作了4年，1959年春节前离开，至今已60余年，面对红岭的巨变，我不由感慨万分。几经风雨，这里从苗圃、农场、林场到种子园，如今已晋升为国家级林木良种繁育中心、全国特色种苗基地，曾荣获国家林业部授予的“全国林木良种基地先进单位”称号，获国家林业局颁发“林木种苗先进单位”奖牌，广东省也颁发了“绿化广东贡献突出单位”的奖牌。园内现有各类专业人才近30人，经营总面积4700亩，其中湿地松就有1000多亩，还拥有一批科研、储藏等的设施，已是个功能比较齐全的林业基地。园长林昌明被国家林业局授予“全国生态建设突出贡献先进个人”的荣誉称号，并获“广东省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红岭种子园成了台山市、江门市的一大品牌，省内外慕名前来参观取经的人真不少。红岭人凭着“团结、拼搏、开拓、奉献”的精神，还会继续创造出更佳业绩，创造更辉煌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