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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米屋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7月30日        版次:A07    栏目:乡音    作者:王侏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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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侏晓

  

  家乡的碾米屋还在,但早已不再用作碾米之用。20世纪70年代前,碾米是老家乡下日常生活之必需。

  七公今年九十几岁了,他在碾米屋里做了大半辈子碾米工。七公给我的印象,永远都是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白鼻孔、白衣裤,连手脚也是白的。因为碾米时,米糠粉飞得满屋都是,人在里面停留一会儿,全身就会蒙上一层白白的米糠粉。

  记得那时,远近乡人经常要早早地担谷过来排队碾米。遇上人多,甚至得等上几个小时。不过,等多久都无所谓,大家早习惯了,反正谷不可能不碾,不然就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未轮到的人,会在屋门前打扑克牌或下象棋。没有占到打牌位或下棋位的,就做旁观者。总有那么一两个旁观者忍不住指指点点,引起一番争吵便是平常事。

  轮到碾米的人,就帮七公一起将谷倒进那个“饥饿”的大漏斗。七公先将漏斗底部的铁闸片缓缓地拉出一点点,然后蹲在碾米机出口处,捧起一兜连米带糠的半成品翻看,判断其粗细程度,然后再调试碾米机,直到碎粒精细程度和数量令人满意了,才完全拉出铁闸片,加大马力碾米。

  碾出的半成品会进入一个鼓风机,经过好一番“疯狂舞蹈”,这才分离开来:米会流入原本装谷子的谷箩;粗糠则流进用铁架子撑开袋口的麻包袋;糠粉经过一条长长的白布条袋,最终落到更为精致的纤维袋里。粗糠是鸡鹅鸭的美食,糠粉能让猪们长膘。被风吹得圆鼓鼓的长布条袋里扬起的粉尘,总是让进入碾米屋的人全身都是米糠粉。

  我八岁那年,有一天因为贪玩,拿了一根小木条在碾米机前耍功夫,一不小心木条竟卡到碾米机的齿轮上。我怕七公骂我,死也不肯放手,想用力把木条拉出来。幸好七公发现得早,一把将我拉开。下一秒,那木条就被全部吞进机肚了。好险,再迟一点,我的手就报废了。七公也吓出了一身汗,用满是糠粉的大巴掌,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三下,我却不敢哭出声。后来母亲知道此事,又用棍子好好地“伺候”了我一顿,然后说“以后不准再去碾米屋玩”。但我不久后又照样溜到碾米屋看热闹,只是循规蹈矩了好多,只怕七公会赶我出屋。

  最高兴的是逢年过节时分。母亲早早就准备好糯米或糯米谷,在节前拿到碾米屋打粉,用来包过节时吃的籺。每次母亲打好粉回家,无论到不到过节,都会先做几个普通的籺让我们三兄弟解馋。或者干脆搓个面团,切成条或做成小丸子,放进清水里煲熟,加上葱花菜叶,再滴上几滴花生油,已是人间美味。

  后来,担谷去碾米的人越来越少,镇圩上,现成的米粉越来越多,还多了花样。不记得什么时候,七公将碾米屋关了,碾米机便成了一堆废铁。再后来,七公将碾米屋变成了杂货店,屋门前才又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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