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化州方言代言

　　□杨平

　　不久前，我拜读了广东化州市文联主席陈兴的一篇《方言的味道》，勾起我八九年前的一段回忆。

　　一

　　2015年10月初，第22号台风“彩虹”直扑粤西沿海地区。那天上午10点左右，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说：“您是杨平同志吗？我是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中心刘新中，我带领一个学习小组到了化州，住在海利酒店，想请您帮助我们进行调研学习，时间可能要好几天。”听着这陌生的声音，我一时不知如何答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找到我，而且，此时天气还非常恶劣。

　　对方见我犹豫不决，接着说：“我会派小车去接您的，行吗？”我想，暨南大学教师来到化州调研，又有心找到我，我理应配合才行啊，于是说：“我有个建议，海利酒店在河东，离我家六七公里，是否方便换个地方，到河西一家新开张的汇嘉酒店？这里离我家近，又清静，行么？”电话那头很干脆地说：“行。您家有什么标志？”我说：“我家门口挂有一块‘化州市戏剧家协会’的招牌。”电话那头说：“好的，我们收拾一下行李，30分钟左右到您家门口。”

　　不到30分钟，一辆小车和一辆中巴准确地停在我家门口。这时，风更猛，雨更大了。一位年轻人打着雨伞扶我上了车。风雨中，我带着他们沿着西堤直上，到了汇嘉酒店。上楼后，放好行李，我们就立即开始工作。

　　二

　　原来，刘新中是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中心主任、中文系教授、文学博士，还是博士研究生导师。他此行是带着一班弟子一行七八个人到化州来调研方言化州话。他的弟子中还有两个是茂名化工学院的年轻女教师，分别是黄敏和曾春燕。

　　介绍完毕，刘教授便直奔主题。他说需要先对我的化州话进行一次测试，让我随意发挥。

　　我介绍说，我的家乡是化州市同庆镇塘溪村委会罗垌村，村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倘若以罗垌村作为圆心，半径3到4公里内就有几种语言。东面是吴川浅水，讲吴川话；往南是同庆上良一带，讲的是同庆、长岐话；往西是东山江岸、儒教一带，讲的是化州街话；往北，即是讲南盛话，南盛话与高州祥山、茂南区话相近。我讲的可谓是正统的化州话。

　　看着刘新中教授等人点头微笑的表情，我顿了顿，开始举例说明“正统的化州话是怎么讲的”。比如，化州话“食话”意思就是“吃饭”，而长岐、同庆一带把“吃”发成“黑”的音，说“黑饭”；农民使用的“锄头”，化州话叫“帮口”；上山“打柴”，化州话叫“执柴”；还有，女人给孩子“喂奶”，叫“吃娘”（“娘”字读音是普通话的第四声）；酒店旁边这条江是罗江，化州话叫“罗庚”。

　　我说，由于人口流动和外出打工人口往来的原因，现在的化州话其实已开始“变味”了，有些夹杂着广州话的语音。这时，刘新中教授已带着弟子们鼓起了掌。

　　有个弟子打开电脑，刘新中教授对我说：“电脑上出现的字，请你用化州话读出来。”我一一照念了。刘新中教授非常高兴，他说：“我们到化州几天了，此前也面试了几个化州人，都不理想，口音也不正。杨平同志，经测试，您口齿伶俐，反应灵敏，知识面广，且应对自然，我们打算聘请您为我们采访的对象。下午就开始录音。”

　　一个上午就这样很快过去了。中午，他们用小车冒着风雨送我回了家。

　　三

　　下午两点半，小车准时来到我家门口。从此，我展开了为期四天的采访、录音工作。

　　我的工作主要就是用化州话快速地读出电脑上的字或词。此时，研究生学员们像中小学生一样，端正地坐在电脑旁，看着刘新中教授指导我录音。

　　几天的念词、录音，先由字到词，词又有单词、合成词和词组；然后词性再分类，由名词、动词、形容词、介词、助词、叹词、拟声词等；之后便是词组、短句。我十分配合，总能在两三秒内就清晰地说出化州话发音，这让刘新中教授和学生们都非常满意，一个劲夸我是个“很胜任的采访对象”。

　　汇嘉酒店没有饭堂，刘新中教授他们都是从市场上打包盒饭回来吃，生活很节俭。他们也不请我吃饭，只说给我发补贴，每天上下班，都是用小车接送我。

　　我用了4天时间，给他们录制了12000多个字词和句子。他们又叫我用化州话讲了《北风跟着太阳》《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两个小故事。采访任务结束时，他们给我发了误工补助，每天200元，共800元。我很感谢调研小组，他们也很感谢我的热心帮助，使调研工作圆满完成。

　　2018年，刘新中教授根据我提供的材料整理出版了《粤语化州上江话复合元音》一书。

　　我认为，方言有方言的味道，这是事实。有这些专家们的研究、传承，方言也不会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