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月饼 哪像过节

　　□刘小文

　　同学聚会，聊到了五仁月饼。大家的共识是五仁月饼比现在的莲蓉月饼好吃。可我对五仁月饼的印象却不是很好。

　　记得有一年我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个五仁月饼，吃着吃着竟把自己吃哭了。小卖部是校长开的，关系硬，月饼贵，质量却不怎么好，上面附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吃起来干干硬硬的，把牙齿都啃痛了。当时我是砸烂它吃掉的，因这物品来之不易，又是自己花钱买的，舍不得扔。

　　其实每年中秋，父亲都会变戏法似的从外面弄回几个月饼，用刀切成数块，家中老小每人一块，还特别嘱咐我要留到晚上再吃——边看月亮边吃月饼，那才叫赏月。那一小块月饼，我可舍不得用牙齿咬的，因为吃完就没了。于是我用手掰，掰下一粒芝麻或者半边花生，放进口里慢慢嚼。其余的再用纸包起来，放口袋里，藏被窝里，有时梦里还拿出来嗅一嗅、瞧一瞧。

　　二十多年前，父亲给我包办了一桩婚事，女孩与我同乡不同村。去她家要翻过一座山，趟过一条河，沿着田埂走一会便到。但那女孩我不想娶，父亲偏逼着我娶。他竟然说讨堂客，只要是个女的，会生孩子就要得。我拗不过父亲，只能耍点小心眼，让对方主动退婚。那时乡下流行送节，嫁出去的女儿、未结婚的女婿，在过节前两几天都会买点月饼、鸡鱼肉鸭与水果，去孝敬自己的岳父岳母。礼轻礼重随意，但这礼节断不可少。有商贩拉着月饼到乡下来卖，月饼是当地小作坊手工生产的，包装简单，品质也差，价格相当便宜。这月饼太差，我平时是不吃的，但我特意买了一袋，再提几斤肉一起送去女方家。不出所料，我把女方家长给激怒了，婚事自然也让我给搅黄了。退订婚礼金时，女方家长把这些月饼留着做证据，拿给大家看，说发了霉的月饼也送给他们吃？她说得有点夸张。我晓得那不是霉，是生的面粉灰。而且中间人说，月饼收久了自然会发霉，她便哑口无言了。最后，订婚礼金是退了，但我家其实也损失蛮大的，花费的人力物力不少，得不偿失，钱都打了水漂儿，只是要回了一点面子。

　　在长沙汽电公司上班时，我去亲戚家过了一回中秋节。亲戚住在乡下别墅里，我花了半个月工资去超市买了两盒月饼，提在手上感觉轻，又加了两袋红薯干。当时红薯干很便宜，三块钱一袋。事后，亲戚与我说，那月饼不好吃，全部扔掉了，倒是那红薯干很好，黄黄的，脆脆的，又甜又有嚼劲，问我还有没有？如果有，再给他们捎几袋。此语让我很受伤，也很震惊，后来我都不敢随便送礼了，总怕招人嫌弃，也怕我所不齿的，会不会正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我们娄底人，做客时总得提点礼品去，觉得没礼品就是不够尊重别人，不想白吃白喝，便总得想点办法把自己吃的那份带去补给人家。几年前，我又去亲戚家过了一回中秋节，是亲戚主动邀请我去的。我在超市里逛了很久，不知道买啥好。他打电话过来催，问我动身了没，我说还在超市买东西，今天过节，总不能空着手去。他说你来我这，不需要买任何东西。我没听他的，最终还是买了一盒天价月饼，因为礼多人不怪。见我手里提着月饼，他笑呵呵地说，早上也去楼下超市买了几斤散装月饼，月饼虽不好吃，但不吃月饼又感觉不像过中秋节。他又说，中秋节一过，超市里的月饼会大跌价，几百块钱一盒的月饼，只需几十块钱就可买到；几十块钱一斤的月饼，一二块钱一斤就可买到。于是很多人把月饼买回来当早餐吃。我又觉得买的这天价月饼是不是亏了？

　　有个朋友与人合伙做月饼生意，几天时间净赚了五十多万元。最后剩了一点库存货，他用来送亲戚朋友，也送了我一盒。我把它转送给了一位老同学，老同学非常感动，用另一种方式给了我二百块钱的补偿。这回我倒是觉得赚了。

　　后来在电脑城打工时，有个厂商硬要送几盒月饼给我，说是从香港采购的。一听我便有点反感，认为香港月饼与内地月饼，材料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生产地区不同而已，搞什么特殊化。我坚决不要，心里也有“吃人家的东西嘴软、拿人家的东西手短”的意思。

　　倒是有个朋友排了一上午队，为我买了几斤散装月饼，我爽快地接了。听说那月饼是一个老太婆做的，很有名，需排队购买，且每人只能限购二斤，多购不卖。这月饼我吃了一个星期，把舌头都吃出泡来了，于是百度了一下，说里面用的碱是从草木灰中提炼出来的，因卫生没有达到安全标准，曾经被勒令整改，并受到了一定处罚。但这月饼，因融入了朋友的情谊，其内涵格外不同，我竟在心里咀嚼了几十年，感觉越嚼越甜，甚至嚼出了满满的幸福感。每每想起，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