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快车

　　□崔立

　　我去参加饭局，上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我说：师傅，去永兴路平顺路。

　　司机开得不急不缓，远远地只见路口的绿灯跳动着，他一加速应该就能通过。可司机却由着黄灯变成了红灯，车子稳稳地停在路口。好几次，司机都是这么开，我不由好奇，开出租车的师傅，不是个个都开得飞快吗？不然怎么赚钱呢！

　　我开口说道：师傅，您开车，还真一点不着急啊。

　　司机愣了一下，笑了，说：您是嫌我开车慢？哈哈，我觉得开车最重要是安全，对吧？

　　我呵呵笑了起来，点头称是。

　　司机笑着说：您是不是觉得，出租车司机都应该开快车？

　　我说：难道不是吗？

　　司机哈哈一笑，和我说起几个催他开快车的乘客的事。

　　有一次，他碰到一个年轻人，一上车就说：“师傅，开快一点，我上班要迟到了！”见他一点不急，还照常开着车，年轻人便一催再催，要不是担心不好打车，恨不得下车转乘了。最后快到了，司机才说：“你既然怕迟到，为什么不早点走呢？”那年轻人一边下车，一边骂骂咧咧，把门拍得特别响。

　　又有一次，一个年轻女孩说着急去面试，求司机开快一点。他又没按她的意思做。年轻女孩焦急的眼神，至今他还记得，他说那女孩后来是哭着下车的，因为他也送了对方一句：“既然知道要迟到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走呢？”

　　还有一次，他遇到一个参加中考的学生。学生一跳上车，就叫囔着：“师傅，请你开快一点，我考试要迟到了！”他说，那一次，他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倒是稍稍把车开得快了点，但还是没有像电视里那样弯道超车、冲黄灯，他说：“我忍住了。虽然那孩子下车时，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往校门口跑得跟飞人似的。我只希望他能赶上进考场吧。”

　　我听着，不由觉得这位司机大哥有些不近人情了，笑说：前两个，您不想开快也就算了，这第三个是个学生，人家参加中考可是决定一辈子命运的事儿啊，您就不能破个例？

　　司机叹了口气，说：就因为是一辈子的事啊！中考是一辈子的大事，但人这一辈子也不只有一个中考啊。见路程还远，他又给我讲了个小故事。

　　这一次，他是搭载了一位美女。对方一上车就急吼吼地说要赶飞机，明明50分钟的路程，对方非要他半小时赶到机场，还说双倍给他钱。他说当时自己也不知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向美女证明自己的车技，真的把车开得飞快，一路风驰电掣的。他说，凭自己的车技，是很有把握能在半小时内赶到机场的。但直到又一个路口，他远远地看到黄灯亮起，依旧踩足油门打算闯过去——因为离机场已经不远了——然后，他就听到惊天动地般的一声巨响，旁边一辆跑车，先他一步加速闯了过去，撞上了一辆还没来得及开过路口的集装箱大卡车……他说当时自己惊魂未定地停下车，看着那辆被撞得变了形的跑车，几乎已经看不到车上人生还的可能性了，脑子里一下子就混沌起来。

　　司机停了停，他说：如果我的车子开得再快一些，那出车祸的就是我了。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已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说，为了那点钱或者说那点虚荣，这值得吗？

　　我听着，也是惊呆了。好久，车里安静得没一点声音。

　　目的地到了，我刚打开车门下车，就有一个男人冲了过来，急吼吼地说：师傅，赶紧，到××酒店，婚礼快开始了！

　　我停下脚步，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说：兄弟，安全第一，别急呀！

　　那男人愣愣地看着我。司机倒是没耽误，一踩油门，稳稳地开了出去，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他嘴角挂着的一抹笑。